去見見你的“仇人”（二）

玫紅

我第一次見孫子是在他100天的時候。 孫子出生時正是疫情封閉還沒徹底開放的時候，2022年的11月20號。那時，西安的疫情形勢比較嚴峻，出外的要求依然很嚴格，要求三證齊全，行程記錄干凈。那邊的醫院也不讓陪伴，只有兒子兒媳兩個人進了醫院。一切決定都是他們和醫生之間的事。本來兒媳一切正常，只等瓜熟蒂落，醫院打了催產素，希望當天順利生產，產檢已超38周，可是，只等到第二天黎明，孩子才來到這個被疫情困擾的世界。兒媳婦疼壞了，不得已進行刨腹產。 我們也一夜未眠，一直等著兒子的消息。其實，入院的當天，我們等待消息，時間漫長又鞭長莫及，就回了老家一趟。在老屋的桌前，面對他爺爺的遺像燒香、磕頭、禱告，希望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啊！ 他們是從上海逼迫回到長沙的。這孩子來得不易。懷孕期間，一直吃單位的食堂，不像別人家的媳婦懷孕了有母親守著，燉湯伺候。五個多月的時候又遭遇上海嚴峻的疫情封閉，物資緊缺，足不出戶，他們只能吃著白菜蘿卜度日。據網絡消息：當地居民還不給外地人發放食品，但他們的生活能得到基本保障。那時候，大家都在自保，我們也無能為力。好不容易熬到五月份，部分交通管制開放，幾天內，好多人逃出曾經趨之若鶩的大上海。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傳出很多的負面消息：物流配送大混戰、過期食品大放送、核酸檢測大作假、排斥異己大掃除等等。 　　我竊喜。他們被困好幾個月，有兩個多月只有蘿卜白菜可吃，而其他地方除了控制出遠門，其他一切正常。該做決定了。他們說做產檢的時候，去醫院找不到醫生，醫生都被派到社區基層的抗疫一線值班了。恭喜他們破釜沉舟！他們直接辭去上海同濟設計研究院的工作，其余的事交給搬家公司，頭也不回到了瀏陽市—-兒媳婦的老家。事情比我預想的還快、還順利。六月份他倆已到湖南省建筑設計研究院正式上班。 這件事，我得夸夸兒子。早在一年前，湖南省建筑設計研究院的領導去同濟院接洽數字化設計研究的可行性項目，他恰好是學這項技術的，他借此機會跟那位領導溝通了一下，說有去長沙落戶的打算，沒想到一拍即合。后來是疫情幫他們下了決心。 簡直天公作美，雙喜臨門。接著，他們緊鑼密鼓計劃買房。我們準備過去幫他們選房，沒想到，他們三五天一錘定音，貸款160多萬簽了房屋合同。我的頭都大了，拿什么還債呀？加上利息就是300萬的巨額貸款呢！ 野心大上天了。我們打款滯后了兩天，也沒擋住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廣廈萬千，睡塌一間。買那么大房子給誰看呢？ 這時候，他們爺倆泡制出的“富二代”泡沫破裂。我倆只湊出五十萬。因為蘭州給他買的房子先后已經120多萬了。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的家庭滿打滿算一輩子的積蓄也就這么多。我不能賤賣房子給他抵債吧。 “子女就是父母今生的債。”此話一點不假。 之后，我就遭到一波又一波的炮轟。背后有人扇風點火，身邊某人高高掛起。某人很清楚自己掙了多少錢，就是不說話，維持著身價幾億的“煤老板”的虛擬身份，“仇人”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而是不斷找茬，吵架，無底線地謾罵，搞分裂，孤立，拼人氣，甚至在遙遠的湖南人眼里，我都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有口難辯。 我確實動了他的“蛋糕”：我結婚第二年，父親過世，留下母親、妹妹、弟弟孤兒寡母四人。弟弟正上高二，我挑起了家里的重擔，一直供弟弟上學，直到他成家。剛放松了幾年，我又撫養了他的二女兒，弟弟想生個兒子。我的“大愛”只感動了自己。這是我的命運，我無法改寫。但我用每個假期、每個周末的補課彌補我的短板。用我的剩余勞動換得他們的心理平衡。 “是他投錯了胎”，我這樣說他：你媽很平庸，沒本事，也沒機會選擇出生，更沒有本事挎上某位大款的胳膊……婚姻就是二次投胎，你投好了就成，你奔你的前程，別趕盡殺絕。 　　我終于醒悟，我把家里的經濟情況一五一十給他交代清楚：你父親的工資我從來沒管過，自從你上高中開始，我只記得他三年只存了五萬，還外借了，幾年后才要回來。此后，你住別墅上大學，結交南方富家子弟，報網絡課，談戀愛，考研時在上海租房生活等，都是你父親負責，從2011年到2018工作，花了多少沒算過。只是培養出兒子的錯覺：他爸是煤老板，家里有礦，沒他母親什么事。倒是母親拖累了他，還強勢，做主沒讓他每年另花三萬上師大附中，舍不得花錢供他出國留學，還打過他，罵過他，摳門，幫襯她娘家人……這些黑鍋我都背著，包括后來他們婚禮沒談攏的黑鍋，我也得背著，非我莫屬啊。我106斤的體重，小菜一碟。 他拉黑我，我只能發短信，從各個方面解釋錢的來龍去脈：2017年之前，我從未取過自己的工資花，家里新添的家電、柜子等都是我用自己的剩余勞動另外賺來的。下了講臺之后，也有學生在找我補課，直到2021年七月，我被借調到縣志辦為止。我還不時地掙點稿費，在外單位也沒吃虧，你爸當物業經理兩份工資都沒我的高，你富二代的生活和夢想是誰在背后支撐著？這家里，到底誰是受害者？ 我為了化解他的仇恨發他的短信先后都超過一萬多字了，整理出來都是一篇泣血的文章。 　　就這樣，從他訂婚到現在，我們的撕扯一直不斷地進行，我的交代也沒換來他的原諒和展臉，多了他的冷漠，少了我的牽掛。 該說的都說了，能給的都給了。剩下的交給時間。傷害就像釘在木頭上的釘子，拔了釘子，窟窿眼仍在。我們永遠回不到當初了。 積怨難消，顏面掃地。為了一個婚禮，我斷了腕骨，也沒換來諒解與問候，可“仇人”是我親生的，我不能把事情做絕。于是，好久不聯系的我們又通話了，三言兩語，又被掛斷。說：別來了！沒人給你兜底。 我到底干什么缺德事了？我氣得快吐血了！ 想來想去，我請了自己這邊親戚三個代表，他爸那邊的兩個代表，我掏機票，一起去捧場，他們那邊張羅。事先給兒媳婦打了款，包括生孩子先后給的，總共十萬。也是買房首付款之后兩年來我們所有的存款。 大家都到齊了。我們進了兒媳婦家，孫子在睡覺，我們剛落座，兒子陰著臉，對著我說：“我要是沒給地址，你怎么可能找到這里呢？”我沒反應過來…… 到底誰的行為需要兜底？姑爹及時出手，阻止了一場災難。 孫子穿著紅紅的衣服出場。我們喜不自禁，各自抱了幾分鐘，兒媳婦搶拍了幾張照片，大家就去赴宴。 第二天，我們啟程。穿著厚重的大衣，我們去貴州轉了幾天，療愈，釋懷，打道回府。從此以后，他的良辰美景與我無關，我只希望他能夠放下怨恨，輕松上陣，當好他的丈夫、父親、女婿。 人們都說：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人有忠奸，事有對錯，理不講能清？愛也應該互相流動才對。我感覺自己一直被掐住喉嚨過日子，有苦難言。戲中人文/玫紅人生的舞臺上我們扮演著多種角色唱著別人的臺詞流著自己的淚我不擅長演戲演砸了自己你沒有演好兒子就成為另一個角色人生這部戲沒有誰可以事先寫好劇本我們都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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