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家鄉的插秧季

來過

前兩天，我又去給今春栽下的小樹苗除草。下了公路剛進村莊，沿途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在窄窄的小路上，我與挑秧的人打了個照面，可我竟認不出挑秧的人是誰。秧田里有兩位女秧手正在薅秧，按說我也應該認識她們，但她們都戴著帽子見不著臉。我就問她們：“這是誰家的秧田?”她們其中的一位回我說：“是高愛國家的。”話音一落就知道不是朱家洼人。還沒等我再問，人家就反問我：“你是找人栽秧的吧？我們是古城街頭上的，最近專門出來栽秧，需要十個八個的都有，隨時可以聯系的。”我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就說好的，需要我就找高愛國。 高愛國是我堂哥家的三兒子，春天栽樹時碰到過他，那時候他才做秧床，我感覺也沒過去多少天，這又到了插秧季了。在一塊四方的田塊，幾位婦年正在地里插秧，從她們的談笑聲中知道這里沒有我熟悉的人。五六個插秧手呈一字排開，都是左手把著秧苗，右手不停地栽插，苗下手起，帶動出“撲通撲通”的響聲是此起彼伏。她們的速度看上去并不快，邊插秧邊聊天，顯得輕松自如；再看她們身后的秧田平靜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在秧田的西邊，一群白鷺落下來歇腳，它們起落的身姿倒映在水面上；田頭凌空的鐵塔上不知名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像在唱和著動人的歌謠。我在滿是露水的小路上邊走邊看，與插秧的人迎面時，也會有人歪著頭瞟我一眼，因為陌生并沒有搭腔，因為互不認識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機拍照。遠處，一臺重型農機正在作業，農機手與地面人員都很陌生，遠遠地相互瞅了一眼也沒有任何的呼應。也許是他們看出來我不是這里的主人，或者說從未見過我這個生面孔，他們也許是外地人，或者是莊上的小字輩。彼此沒有見過才有這樣的漠視。 我栽著松樹的荒地離這片地不遠，栽秧人的說話聲無遮無擋地飄到我的耳邊；一只名叫叫天子的鳥在我的頭頂上盤旋著、鳴叫著，這是我幾十年前最熟悉的聲音。我不由抬頭望著這只盤旋的鳥，與幾十年前的形狀并無二致，叫聲還是那么清脆嘹亮。只是覺得天空沒有以前那么的寬廣，我記憶中的朱家洼，初夏時天高云淡，寬廣無比，叫天子們帶著清脆的叫聲劃過天穹，像一首首高亢激越的男高音由遠而近，又由近及遠，那聲音會拖著長音飄蕩在天空，直到消失在凹子頂的天際邊！在以前，每年插秧季的場面是宏大而壯觀的：田野里，歡聲笑語，人聲鼎沸；晨光里，耕田的號子聲，人們的談笑聲，把個小山村驚擾得風生水起好不熱鬧。那是大集體時的大陣仗，而眼下的插秧季早已是各戶作業、各自為陣了，即便是種田大戶也是機械化作業為主，人工作業為輔。就拿我侄兒高愛國來說，在他自家的田里插秧，竟看不到他本人的影子了。 不過，平日清閑的種田人栽秧季還是會忙碌一些的。這兩天，我家老王一直沒去朱家洼那邊打牌，說最近農忙，小楊家的麻將館關張了，楊老板也加入到栽秧掙錢的隊伍中，每天每人150元到180元不等。早上六點上工，下午天黑前驗收過后付工錢。也難怪高愛國家插秧時沒人沾邊，原來是有這樣的用工模式。插秧，多少年來一直是農民應有的一項勞動技能，因為它需要體力與技巧，所以有相當一部分男勞力不會插秧，到了秧季他們就只能去拔秧、挑秧和散秧把，為女勞力們打下手。當年，我回鄉務農的第一年就學會了插秧，而且速度很快。我學會插秧靠兩條，一是不怕腰酸背痛，苦苦支撐堅持過了第一關；二是苦練左右手的協調性，插秧時一手拿著直徑約8公分的秧把并用手指推出合適的棵數，右手則快速從左手拿捏到秧苗，在水田里一邊后退，一邊把秧苗栽到滿是淤泥的水田里，秧苗栽深會悶死，栽淺了就會漂出水面。不管距離長短，一趟秧沒插到頭是不能直腰的，行間距要保持勻稱，栽下的秧苗盡可能保持直線。一般情況下，快手會帶著慢手，相互照應著一趟來又一趟去。 如果插秧時有男勞力參與其中，這個男勞力必須謹言慎行，做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如若油嘴滑舌而成了不受歡迎的人，那女勞力們就要好好擠兌他一番，她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不受歡迎的人遠遠地甩在前面而出丑。如果男勞力想偷機取巧，有意把秧苗布稀了或栽插得不成樣子，女勞力們就會發出一片唏噓——“快看呀！秧田的蚯蚓找不到媽媽啦！”不饒人又嘴硬的男勞力有時會惱羞成怒而口出渾話，女勞力們就會立馬起哄，她們用田里的稀泥糊當著武器，對著那個說渾話的人一頓“狂轟濫炸”，這時的農年（老家稱男人為農年，女人為婦年）則借機狼狽逃竄，留下的爛尾秧婦年們自然也會主動突擊完成。隆重又熱鬧的插秧季已成為了歷史，但給我留下了許許多多深刻的印象。而七十年代往后出生的農民，基本上都不會插秧了。所以，朱家洼的秧田里那幾個插秧與拔秧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了。侄兒高愛國家栽秧卻見不著他本人的影子，就像收割糧食時，一個電話打過去，三兩個小時糧食就收完了，再發一兩條微信，糧食就變成了存款轉到了自己的銀行卡上了。這就是過去的種田人與與現在種田人的區別。不過，臨回家的時候，我見到了二麻哥兄弟倆。他們一個在整田埂，一個在水田里撒著糞。兩天后，他們十畝地水田也要插秧了。王老三今年花錢在溫氏集團買了五大卡車雞糞，發酵后用在他的秧田里，他說今年這片地就不再使用化肥了。 當天傍晚，隨著插秧人的離去，附近的水田里已是一片綠茵。雖然看上去綠意不是太濃，有的秧田因為水留得較深，秧苗只露出半截嫩頭。但水田里一旦栽上了秧苗就有了生命力。那高低錯落的田塊，那橫豎成行的綠色網格，還有田埂上的點點白鷺給初夏的田野帶來了一片盎然的生機。圖片自拍音樂《夏風》2025年5月12日（天泉小鎮） 感謝您的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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