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的散文世界,恰似冬日里那捂著手的黃酒,暖人心扉。一句“家人閑坐,燈火可親”,如《冬天》里的這縷溫情,便道盡了他的文學(xué)理想。他不傾心于英雄史詩的宏大敘事,卻專注于巷口王婆的臭豆腐攤這類平凡瑣事;不追慕高山流水的高雅,獨(dú)鐘情于瓦盆中的蘭花草的質(zhì)樸。他自己也曾坦言:“我寫不了宏大的東西,只會(huì)給平凡生活系個(gè)蝴蝶結(jié)。”此般“小溫”美學(xué),正是他散文的獨(dú)特標(biāo)識(shí)。</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家常筆調(diào)里的煙火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的散文,總是縈繞著灶臺(tái)邊的溫?zé)帷T趯懜赣H做炒蝦仁時(shí),他細(xì)致地叮囑“豬油要現(xiàn)熬的,晾到六成熱下鍋”,那鍋中的蝦仁“蹦兩下就起鍋,像小孩子打水漂”,如此描寫,較菜譜更多了幾分人間情味。《端午的鴨蛋》里那一聲“吱——”,紅油冒出來時(shí)帶著聲響的快活,仿佛就在耳邊。他談吃,不似美食家那般專業(yè),倒像鄰居大爺嘮家常:“昆明汽鍋雞的湯不能太清,得飄著層黃澄澄的雞油,這才算地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咸菜茨菇湯》中,煙火氣的展現(xiàn)更是獨(dú)到。他寫家鄉(xiāng)冬天“烏青菜與凍豆腐同煮,加兩片咸肉吊味”,緊接著筆鋒一轉(zhuǎn):“這東西在北京吃不著,想起來就像想起初戀。”尋常的菜蔬,經(jīng)他妙筆一點(diǎn),竟生出溫柔的惆悵。還有他筆下昆明米線鋪的場(chǎng)景:“跑堂的左手托五六個(gè)青花大海碗,右手提長嘴銅壺,熱湯一線注入,碗里的生肉片瞬間變白。”如今讀來,《人間至味》里這場(chǎng)景仍熱氣騰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草木性情中的生命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看花木,總能從中看出人的脾性。他筆下的葡萄“冬天睡在雪被里做夢(mèng),春天伸個(gè)懶腰就爬上架”,臘梅“花骨朵像蘸了蜜的小錘子”。而《夏天》里那句“梔子花粗粗大大,香得撣都撣不開,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哪里是寫花,分明是為市井小民立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草木春秋》中有個(gè)細(xì)節(jié):山丹丹記得自己的歲數(shù),每過一年就多開一朵花。這等靈性,恰似他對(duì)自己寫作的評(píng)價(jià)“就像老農(nóng)種地,該澆水時(shí)澆水,該施肥時(shí)施肥”。他筆下的紫薇樹怕癢,“指甲輕輕一撓,枝葉就簌簌發(fā)抖”,如此擬人,并非單純修辭,而是真把草木當(dāng)成了老街坊。正如他在《人間草木》序言里所說:“看見石榴開花,就覺得生活有指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淡而有味的敘事美學(xu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寫散文,如同泡一壺陳年普洱,看似隨意,實(shí)則暗藏乾坤。如《蒲橋集》中寫昆明雨季的菌子:“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鮮香,連盛菌子的粗瓷碗都顯得格外可愛。”這般白描,質(zhì)樸卻動(dòng)人,遠(yuǎn)勝華麗辭藻。他在自序里將這種留白比作“秋末晚菘”,經(jīng)霜的白菜才有回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寫苦難時(shí),他也透著家常。在《隨遇而安》中,他講自己當(dāng)右派時(shí)在沽源畫馬鈴薯圖譜,“畫完就烤著吃,居然吃出了‘薯格’的味道”。而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里寫沈從文:“先生被安排掃女廁所,他認(rèn)真地告訴我,這是革命群眾對(duì)他最大的信任。”這般舉重若輕,恰似他評(píng)宋人小品:“不著一字,風(fēng)流自現(xià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四、飲食風(fēng)物里的文化鄉(xiāng)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的鄉(xiāng)愁,是有獨(dú)特味道的。在《故鄉(xiāng)的食物》里寫炒米:“用開水一泡,立刻散開成白云片,加點(diǎn)白糖,是童年最奢侈的享受。”寥寥數(shù)語,讓多少游子感同身受,喉頭一緊。他筆下的高郵咸蛋“蛋黃紅得像落日”,昆明菌子“牛肝菌滑嫩如少女的腮幫”,食物儼然成為打開記憶的鑰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昆明的雨》中那段描寫尤為精彩:“雨中的雞樅菌肥碩如斗笠,炒一盤能下三碗飯。四十年后想起,舌尖還能泛起那鮮味。”這種味覺記憶,他在《食事》中稱為“舌根上的故鄉(xiāng)”。哪怕是簡單的咸菜茨菇湯,經(jīng)他描繪也成了文化符號(hào):“在北京冬夜喝到這口,就像摸到了家鄉(xiāng)的門環(huá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明清雅致與白話鮮活的融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汪曾祺的語言,巧妙地將明清小品的雅致與現(xiàn)代白話的鮮活融合,宛如用青花碗裝芝麻糊。如《翠湖心影》寫水浮蓮:“葉子圓滾滾的像胖子的耳垂,紫色小花羞答答藏在葉腋。”白話之中透著《陶庵夢(mèng)憶》的雅致。他自比“用毛筆寫白話文”,《蒲橋集》里那些“拆開來看都是平常字,合起來就有味道”的句子,與歸有光《項(xiàng)脊軒志》確有一脈相承之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歲朝清供》最能體現(xiàn)他的功力。他比較任伯年與齊白石畫的天竹:“任畫如大家閨秀,齊畫似鄉(xiāng)野丫頭,我偏愛丫頭那股子潑辣勁兒。”寥寥數(shù)語,便將三百年文人畫史說得鮮活生動(dòng)。這種文白交融的本領(lǐng),或許源于他對(duì)語言的獨(dú)特認(rèn)知:“好文字要像老農(nóng)說話,土里長出來的才活。” </span></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化州市|
建水县|
阿瓦提县|
监利县|
湖北省|
江油市|
南京市|
股票|
沙田区|
新宁县|
彰化县|
石屏县|
壶关县|
昆明市|
肇东市|
蒙自县|
安义县|
崇礼县|
怀柔区|
东港市|
仁布县|
凯里市|
茶陵县|
山东省|
沾化县|
远安县|
昔阳县|
玛沁县|
武定县|
邵武市|
长白|
遵义市|
北安市|
双柏县|
建阳市|
天柱县|
阳城县|
东阳市|
略阳县|
铁岭县|
文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