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讀路上(下)(小小說)

賈亮

酒店豪華的套房里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液體。那些燈具反射著刺眼的白光，空調不停轉動，但依然噴吐著熱風，讓本就悶熱的套房更添幾分燥熱。張雅茹被老板抱著喘不過氣來，她掙脫開老板猛地站起身，項鏈的搭扣在她頸后彈開，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茶幾上的水杯被打翻，在玻璃茶幾上蜿蜒成一條驚慌的小河。 “老板，我……我該去接孩子了。”她的眼淚盈滿眼眶，聲音仿佛繃緊的琴弦，手指死死攥著裙子里的短褲……這時，她口袋里的手機發出“叮叮”聲——她立刻打開手機，屏幕上閃現丈夫發來的短信，最后一條消息是：“工地上今天中午給我們喝防暑綠豆湯。”老板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慢慢直起身子，腕間的佛珠撞在桌角發出悶響。“張雅茹，”他忽然伸手按住她顫抖的肩膀，“你是不愿意？——可你知道這條項鏈值多少錢嗎？你三個月工資都不夠！”窗外傳來茶樓服務員的說話聲，張雅茹真想大聲呼救，可她怎么也叫不出來。老板臉色凝重，向她步步緊逼，張開的雙手像餓狼的爪子，瞬間會將她撕碎又將她吞噬。張雅茹害怕極了，無助的的眼神中充滿失望；可是，忽然她眼前仿佛看到丈夫高大的身影在鐵架上施工，看到女兒打開新的文具盒，鏡中映出她天真無邪的笑臉......“我……我有婦科病，老板求求您，我怕給您傳染。”張雅茹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知她哪里來的智慧，竟讓她突然靈機一動，“王小倉，他也好長時間沒碰我了，他說怕惹上病。”她退后幾步，脖頸上還殘留著項鏈冰涼的觸感:“謝謝您給孩子買的文具盒。——明天我會把項鏈和文具盒的錢帶給您……"老板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他轉身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個紫砂壺，背對著她沉默了半天開口說：“你知道我為什么選蓮花吊墜嗎？”老板將壺嘴傾瀉出的茶水在二人的沉默中“嘩嘩”倒下:“因為蓮花就算開得再美，根也是扎在爛泥里！——趕快給老子滾！”張雅茹摸到門把手時，聽見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她頭也不回地沖下樓梯，竟然撞翻了傳菜員手中的托盤。紅燒肉的湯汁濺在她美麗的裙子上，像一朵丑陋的油花……暮色中的出租屋亮著溫暖的燈光。推開門時，小悅正用新卷筆刀削鉛筆，米老鼠的小喇叭里不斷吐出鉛筆屑。“媽媽，”孩子舉著削尖的鉛筆跑來，“媽媽你看，像不像火箭？”張雅茹蹲下來緊緊抱住女兒，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小悅忽然驚叫：“媽媽你脖子上怎么有紅印子？”孩子的小手摸到她后頸——那里還留著項鏈搭扣的壓痕。“被……剛才剛才被可惡的蚊子咬了！”張雅茹慌亂地系上襯衫最上面的紐扣。飯桌上攤開的作業本旁，那個華麗的文具盒在節能燈下閃著刺眼的光。米老鼠的笑臉此刻看起來像在嘲諷什么。夜深人靜時，張雅茹在公共水房拼命搓洗裙子上的油漬，搓衣板硌得她膝蓋生疼。她不知道這個“昂貴”的裙子洗干凈后，還能不能交給老板。這時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是丈夫發來的視頻邀請——背景里工棚的鐵架床上掛著安全帽。“怎么還沒睡？你的身體不好不要熬夜！”像素模糊的畫面里，王倉小的臉被曬得黝黑，安全帽帶子在脖子上勒出白痕。他忽然湊近屏幕，“我看到你的眼睛怎么紅了？”水房的燈泡接觸不良地閃爍，張雅茹的眼淚再一次砸進洗衣盆。“沒事，”她抹了一把鼻子，“就是……小悅考了好成績了，高興的！”第二天清晨，張雅茹在茶樓門口徘徊時，保潔阿姨悄悄拉住她：“老板昨晚喝多了，可怕人了，把辦公室都砸了……”阿姨欲言又止，塞給她一個信封：“這是你這個月工資……老板說你不用來了。”信封比往常薄了許多。張雅茹走到巷口的垃圾桶前，從信封里取出工資，忽然那條“蓮花項鏈”的金屬墜子從信里滾落出來，劃出一條弧線，最終落入垃圾桶里，發出"咚"的悶響……下午接小悅放學時，孩子哭喪著臉：“媽媽，同學們說你不要爸爸了，要跟那個茶樓老板了，那個文具盒就是她給我買的......”張雅茹心頭一緊，卻見女兒突然破涕為笑：“我的媽媽才不是呢！我們老師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的媽媽是就是蓮花……"張雅茹一把將女兒攬在懷里，淚水奪眶而出……回家的公交車上，小悅忽然湊到媽媽耳邊：“媽媽，我還是覺得爸爸買的舊文具盒好！"孩子從書包夾層掏出那個用橡皮筋捆著的破鐵盒：“我偷偷帶著它呢！”晚霞透過車窗在舊鐵盒上跳躍，斑駁的漆面映出萬千種色彩。張雅茹把臉埋進女兒的發頂，她仿佛聞到雨后青草般的馨香。車窗外，茶樓的招牌正被夕陽染成血色，而前方工地的塔吊上，隱約可見幾個橙色安全帽在云端晃動…… 賈亮，男，60歲，中共黨員，大專畢業，包頭市土右旗明沙淖中心校語文教師，副高級教師，土右旗教學能手；喜歡寫作，多年悉心創作，筆耕不輟，文學作品在《教師報》、《鹿鳴》、《實踐·黨的教育》、《包頭日報·花雨》、《包頭晚報·文藝副刊》、《內蒙古小作家》、《敕勒川時訊》等報刊雜志上發表的有300多篇。現在共創作了600多篇教學論文，1300多篇文學作品等，新聞稿件1000多篇。其中論文發表、獲獎的有80多篇。在學校創建了“星星文學社團”，常年義務組織學生寫作、投稿，學生的作品在《內蒙古小作家》、《北方少年報》、《未來作家》、《天下語文》、《全國優秀作文選》和“網絡平臺”等上發表的有上千篇。現在是包頭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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