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前的松樹

雪蓮

我的老家在陜南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山村，老房子背靠一個小山頭，房前有一個不大的院壩，一條蜿蜒的小河盤旋在院壩的腳下，河邊長滿青翠的竹子，在小河往上游方向與院壩之間有一片竹林，通往老屋的小路就要過一座小石橋然后再穿過這片竹林，再往上走一小段斜坡路就到院壩了。 一顆臉盆粗的松樹昂然挺立在院壩旁小路的上邊，這棵松樹在不到兩米的地方開始分支，一層有至少五個枝條，枝條都有碗口粗。頂上是平平的翠綠。當年不懂得那是一景，卻把它當成我們玩耍的樂園，不光是我們，就連領居家的小伙伴也時常爬上去騎在樹桿上玩耍，或者是在樹枝上綁個秋千玩。它也是我大哥哥小時候練習彈弓的好地方，樹上有麻雀，畫眉子，黃豆雀，鴉雀子，啥鳥都有，可惜，他的技術不行，往往把樹上的鳥都嚇的四面逃飛了，留下一連串的受了驚嚇的鳥鳴聲！ 不管是父母從山間勞作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還是我們兄弟姐妹放學歡蹦亂跳地回來；不管是陽光明媚還是狂風暴雨，不管是春暖花開還是冰天雪地；不管是清晨還是傍晚，那顆守在老屋門前的松樹總以最溫柔的姿態(tài)迎接著我們。它五根橫斜的枝椏像張開的懷抱，托舉著歲月沉淀的蒼翠，即便經(jīng)過風雨侵蝕，仍以近乎優(yōu)雅的弧度平行于大地，仿佛在默默訴說著生命的堅韌與包容。這顆松樹，不僅陪伴我們走過許多個春夏秋冬，它那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雨浸蝕后的堅韌，也激勵著我們堅定的走過五六十年代那段最為艱苦貧窮而又充滿希望的時光。這顆松樹，既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張開雙臂在等待擁抱歸來的孩子們，又像是一個熱情的主人在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這顆松樹，不僅是老屋的守護者，更是我們?nèi)覝嘏洃浀囊娮C者。 每個霜降過后，母親都會將半干的紅薯藤輕輕掛在松枝上晾曬。藤蔓帶著泥土的芬芳，如蜿蜒的綠河在灰褐色枝干上流淌。那時的我總愛坐在樹下柔軟的金色的松針上，看母親踮腳整理藤蔓的身影。她藍布衫的袖口沾著藤葉，卻總是帶著笑意。我知道，這些晾曬的紅薯藤不僅是冬日豬的飼料，更是母親對生活的精心打理。她總說："這顆松樹真是個好幫手，晾曬東西真方便”。 松樹不僅是晾曬場，更是小動物們的樂園。麻雀們把這里當作天然游樂場，它們在鐵耙般的松針間穿梭，發(fā)出歡快的鳴叫。這些小家伙們聰明得很，總能準確找到藤蔓間遺漏的碎葉，邊吃還邊嘰嘰喳喳，仿佛在分享美食的喜悅。最讓我驚喜的是大雪紛飛的日子，松針在白雪覆蓋下反而更加碧綠，宛如藏在寒冬里的一抹春意。這時連灰喜鵲也被吸引，在東邊第三根枝椏上筑起溫暖的家，為寂靜的冬日增添生機。 記憶里最溫馨的畫面，莫過于母親在松樹下晾曬紅薯藤的場景。細碎的陽光穿過松針，在她發(fā)間織就金色的光斑，豬圈飄來的氣息與松香交織，氤氳出一種獨特的生活氣息。北風掠過樹梢時，不再是凜冽的呼嘯，而是化作溫柔的呢喃，仿佛在訴說著歲月靜好。那時的我雖然年幼，卻能真切感受到這份平凡生活中的幸福。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1975年，父母決定把原來的草房翻修成土墻恢瓦房時，父親決定把這顆松樹砍了，那天，斧頭砍進樹身的聲音沉悶而壓抑，枝椏斷裂時滲出的松脂，像極了大樹的眼淚。麻雀驚飛的瞬間，撞碎了最后一串松果，那些青玉般的鱗片至今仍刻在我的記憶深處。看著倒下的松樹，母親默默收拾著地上的樹枝，輕聲說：“可惜這棵松樹了，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才長這么大，我們每年都把紅薯藤晾在上面方便得很，這以后得從新找地方晾了它"。調(diào)皮的弟弟撅著小嘴喃喃道：“我們再也沒地方玩秋千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生命的價值不在于長短，而在于它帶來的溫暖與陪伴。 如今，每當深冬來臨，耳畔總會響起松針摩挲的沙沙聲。幾十載光陰流轉，那抹濃郁的碧綠依然鮮活。在我的記憶里，母親永遠站在松樹下，微笑著整理藤蔓；麻雀們依然歡快地歌唱；灰喜鵲的巢穴依然穩(wěn)穩(wěn)地筑在枝頭。歲月或許會帶走實體的存在，但帶不走那些溫暖的回憶。那顆松樹，早已化作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印記，永遠散發(fā)著溫柔的光芒，照亮我前行的道路。 生命中的相遇與離別，就像松樹與藤蔓的相伴。即使有一天不得不告別，那些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早已化作心底最溫暖的力量。感謝這顆松樹，用它的一生教會我，平凡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是值得珍藏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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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前的松樹

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