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新滬情結

亞沙子

五月的故事真多。5月10日新滬中學群聚會拉開了帷幕。我們報名參加的三十多名同學在預定的時間里，陸陸續續到達了共康壹天聚樂部二樓。這是一場等了六年的同學約會。想起這次被疫情阻隔了三年以及被疫情后零零總總的緣故耽擱至今的聚會，心中不免感嘆萬千。 六年前的疫情像一道分水嶺，把我們的青春劃成了"以前"和"現在"。要不是大家心里都有一份“新滬情結”，也不會對這次從兩個月之前就開始籌劃，又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客觀因素拖延至今的聚會那么期待。特別是那個眾人心中的“新滬情結”，成了我們這群名副其實的七零后才懂得的一份情懷！并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像“量子糾纏”般難以釋懷！ 因為我們的這份情懷，于是在2017年由群主為首的學生干部籌劃組建了“新滬中學”微信群。在這八年里，這個微信群已經成為同學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聊天群，是我們共同的精神家園。那時不時地同窗之間的調侃，時不時被攝影“大師”們發布的新舊照片和視頻，還有幾個文采斐然的“磚家”的短文小詩，就像一碟碟的美食小吃，調劑著過去的青蔥歲月，也給現在的煙火日常撒上點“胡椒面”。你可以從群里了解不完整的五十年前的光陰故事和那段永不褪色的青春記憶…… 新滬中學微信群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變遷，也見證了我們這批曾經的“佼佼者”被社會、被時光打磨后的模樣。有的模樣是我們所希望的，有的則反之。俗話說，“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這幾年，有的群友來了走，走了來，有的則是像找到了“組織”那樣義無反顧。但每當有新老成員入群，大家還是會像當年歡迎轉學生一樣熱情。在這個數字化的智能時代，一群古來稀的老人用最現代的方式，守護著最純粹的情誼。而那個顯示著"新滬中學"的群名，就像一扇吱嘎作響的大門，隨時可以帶他們回到那個記憶里滿是爬山虎的教學樓前，把自己定格在1972年的青春里。 一進入共康壹天聚樂部，充滿年代感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曲循環播放的《年輕的朋友來相會》的旋律，那首五十年前我們畢業時唱過的歌曲，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大廳里，早到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看到老同學們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當年的那些團級干部，營級干部，連級干部們，現在也低調地隱身在普通一兵行列。大家按照熟悉與否，自覺入圈。同學們談論的主題一定是50年前的校園趣事，比如課堂上互動，惡作劇（把同學家的玻璃窗打碎），或誰和誰曾是“緋聞CP”等等。當年會鬧得面紅耳赤的事情，現在也是“一笑泯恩仇”；有的同學也會分享過往的經歷和職場沉浮；聊得最多的還是分享育兒帶孫等趣事，以及退休后的生活，旅行和個人興趣愛好等。 我們就像在時間里流浪，而安排在共康聚樂部的這場重逢，讓我們記憶的碎片在時間長廊里重新拼合。同學們個個臉上都掛著笑。有的人背駝了，就像是歲月壓彎的麥穗；有的人頭發全白了，就像是時光漂染的細線；有的同學嗓音洪亮，就像不朽的鐘聲在鳴響；有的同學走路一瘸一拐的，那蹣跚的步履，恰似命運在人生路上留下的韻腳；有的同學打招呼的手上爬滿了老年斑，青筋凸起，就像小河里流淌的詩行，總之一句話，我們都不再年輕。 餐后，大家分別進入三個包廂，玩起了棋牌，唱起了卡拉OK……起先只有幾個人獨唱，漸漸地，有不少的同學都加入了進來。我們的聲音或許不再清脆悅耳，卻比年輕時更加深情。尤其是姍姍來遲的佩佩同學，她的歌聲那么美妙，讓我的腦海里閃現了“天花板級別”這個詞語。我們其中有不少同學，參加過社區或準專業級別公益性的演唱表演活動。他們每唱完一曲，在座的同學都會鼓掌為他們點贊。 有一首歌叫做《友誼地久天長》。五十年過去了，我們都已白發蒼蒼，但有些情誼，卻比歲月更加長久。眼前的一切讓我想起了新滬中學群兩周年紀念日所編輯的那本紀念冊，想到了曾經為此親力親為的“大秘”王雅珍同學，如今她早已離我們而去，到了天上。在疫情前的那三年里，我們通過新滬中學群，找回了逝去的青春，重溫了純真的友誼。這本紀念冊不僅是對過去的追憶，更是對生命的禮贊。五十年的光陰改變了我們的容顏，卻無法磨滅那段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它讓我們在白發蒼蒼時，依然能夠為青春熱淚盈眶。 我相信在共康壹天聚樂部的這一天，我們30多顆“躁動的心”有了暫放的地點。共康壹天聚樂部的裝飾布置，就像一臺老式放映機讓我們聯翩浮想。我坐在50年代的電影院的硬木板椅子上，小時候背誦“為人民服務”等老三篇的情景歷歷在目，我們的記憶力從來沒有像那時那樣地“超能力”，有時會一字不漏通篇背誦，甚至“倒背如流”。 五十年代，我們的母校“新滬中學”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前身為1945年創立的“私立京滬中學”，位于溧陽路，近四平路口。原址為日本海軍俱樂部（俗稱“東洋花園”）1949年上海解放時，時任上海市長的陳毅元帥曾任新滬中學名譽校長。解放后首任校長黃樹滋是留日教育家，推行文理交融，重視人文教育，師資力量雄厚，著名校友包括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58年畢業，后考入北大歷史系）。1954年，原“私立前進中學”并入了新滬中學，當時的學生人數達2590人，擁有42個班級。當年，新滬中學響應上海教育局的號召，先后調出兩批優秀骨干教師支援解放后新建的高等院校，去擔任大學講師和教授。直至反右運動和后來的文革運動，師資力量被嚴重摧殘削弱，高考升學率開始明顯滑坡。歷史上，新滬中學培養過許多出類拔萃的人才，遺憾的是至今無人統計過。五十、六十、乃至七十年代，除了樊錦詩這位考古專家，從新滬中學走出的有全國勞模、外交家、教育家、文學家、金融家、研究院院長、藝術團團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委會委員、以及在上海市及外省市擔任行政要職的校友…… 在寸土如金的大上海，像新滬中學那樣，教學大樓之多、占地面積之大，是絕無僅有的存在，尤其是藏書量之多更是在各個中學中首屈一指，各科優秀師資濟濟一堂，陣容強大。后來也都成了外地以及上海各大中學校的教授或學科專家。可如今新滬中學又在何方？是誰？是什么？讓我們這些七零后的新滬畢業生耿耿于懷，讓我們這些畢業生的“新滬情結”“到處流浪”，“無處安放”？ 后來，根據老教師和老校友們的回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由于新滬中學地處四平路、溧陽路口的黃金地段，成為地產商垂涎欲滴的一塊肥肉。1985年，政府出于經濟利益考慮，宣布新滬中學校址將用于"外商開發"，并指令新滬中學盡快搬遷。退休的老教師聞訊后，有的甚至潸然淚下，他們幾次聯名申訴未果。一所學校就像巨輪，要建造好這艘船，不知道需要花費多么巨大的財力、物力、精力和漫長的歲月，而且還必須有一位深得人心、善于掌舵的好船長，才能繞開暗礁、乘風破浪。可惜，在新滬中學的歷史上能夠留下濃墨重彩的好校長屈指可數。但是，要讓這艘"泰坦尼克號"迅速沉沒卻易如反掌。如今，許多新滬老教師和畢業生每次經過此地都唏噓不已。有時我會經過此地，只見夜色中這座幾十層高的大樓里燈火寥若晨星。可想而知，內里的經濟效益不咋樣。 我們記憶中的新滬中學就這樣從地球上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座高聳的建筑物，宛如老新滬的墓碑，屹立在溧陽路和四平路的交叉路口上。而我們這一群“時光不老，青春依舊”的七零后，只能在壹天聚樂部里“懷舊”“懷春”，以祭奠早已逝去的青春和對母校的“亡故”之殤。在壹天聚樂部的標識板前排隊拍集體照，是所有與會者的共同愛好。大家都爭先恐后地把“同學少年”的形象定格在頗具年代感的景觀里：每一次對視或相視，都是與年輕的你我他她的久別重逢。此情此景讓我想起“照片即照騙”之說。我們擠在一起，像當年那樣。在咔嚓聲響的瞬間，不知誰能想起五十年前的那張畢業集體照，我們也是這樣站著，對未來充滿期待。那時，都自以為人生很長，有的是時間再見。誰知道這一別就是五十多年。 走出壹天聚樂部，夜已降臨。路燈下，幾十個白發蒼蒼的身影互道珍重，各自散去。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五十年前，我們畢業時分別過，雖然時代不同，場景不同，條件不同，但那份依依不舍的心情和對新滬的那份情懷是一致的。只是那時不知道，我們再見已是半生之后。無論如何，今天的你我還得感恩歲月的饋贈，讓我們有了新滬中學群，讓我們在微信里有來有往。懂得彼此包容、互相尊重，大事不含糊、小事不糾纏，找到理想的相處模式。從“風華正茂”到“鶴發銀齡”，我們這群人該慶幸還能一起“白頭到老”。我感恩能擁有這份小確幸。 夜晚的風吹過來，有點涼。我裹緊外套，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心里想著: 我要為新滬中學群的情懷和情結寫一篇，但它一定不是完美無瑕的劇本，而是滿帶褶皺的草稿，有待其他群友來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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