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偶然興起，和朋友駕車來到了九江市，對于這座城市，我并沒有什么印象，只是在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曾路過這里。此后多年是從媒體上看過一些關(guān)于九江的信息，如九八抗洪，九江大堤決口，軍民眾志成城，以英勇無畏的革命精神堵住了潰堤洶涌的洪水。而這次是真真切切地來到了九江市，而且就在潯陽江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潯陽樓</p><p class="ql-block"> 天色將晚，天際呈現(xiàn)出玫瑰紅色，靜靜的長江與天際相交顯得蒼遠(yuǎn)而遼闊。望著水天一色，讓人頓生了些許惆悵；惆悵于人生的渺小，在地老天荒之中，不如一粒沙塵，難怪乎陳子昂有“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的感慨，也難怪乎馬致遠(yuǎn)寫下《天凈沙. 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fēng)”、“瘦馬”，“斷腸人在天涯”呢！江流汩汩，風(fēng)兒輕輕，景色的壯麗和寧靜皆是個體的感受吧……</p><p class="ql-block"> 潯陽樓很早就知道了，是江南的十大名樓之一。唐代大詩人韋應(yīng)物在此陪客人乘興而游，他揮筆寫下《登郡寄京師諸季及淮南子弟》“ 始罷永陽守，復(fù)臥潯陽樓。”那天可能是詩人酒興大發(fā)，喝高了醉臥潯陽樓么？我只是假設(shè)，并非真正懂得韋應(yīng)物此時此刻的內(nèi)心。但不管怎么說，潯陽樓一定是在他來當(dāng)刺史之前就已存在了。一個地方的地標(biāo)性建筑肯定不是偶然才有的，歷史的契機(jī)與存在，是偶然也是必然。此前是什么情景我不得而知，只是站在潯陽樓前，似嗅到了一千二百多年前飄來的酒香，腦子里呈現(xiàn)出這么一種感覺罷了。</p><p class="ql-block"> 潯陽樓斗拱飛檐，屬宋代建筑，因九江古稱潯陽而得名。走近潯陽樓因時間太晚，已經(jīng)不能登樓遠(yuǎn)眺了。但抬頭仰望，樓巍峨，三樓上還有不少游客在回廊上觀賞江景。據(jù)說在此可以看到廬山和鄱陽湖。游人的目光所及，是否真的看見鄱陽湖的千帆競渡，廬山的云霧繚繞不得而知，但那種浩渺，那飄忽的云煙，一定遮擋了多少歷史的痕跡呢……</p><p class="ql-block"> 酒是一種魔法，詩人飲酒會詩思泉涌；胸藏大志的人飲酒，會思及天下；有些人因了歷史的因由則會改變?nèi)松??！端疂G傳》第三十九回《潯陽樓宋江吟反詩，梁山泊戴宗傳假信》，說的就是宋江在潯陽樓上喝醉了，把心中的積怨付諸筆端，寫下了著名的《西江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幼曾攻經(jīng)史，長成亦有權(quán)謀。</p><p class="ql-block">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p><p class="ql-block">不幸刺紋雙頰，那堪配在江州。</p><p class="ql-block">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字里行間流露出了許多怨恨，“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可見宋江是酒后一吐心中塊壘，發(fā)發(fā)牢騷罷了！這個世界上從來不乏別有用心的小人，那個名叫黃文炳的家伙就把宋江的詩抄送官府，并添油加醋地打了小報告。這位知府就是蔡京，他的兒子也是個壞種，壞人與壞人攪和在一起，如郊野的糞坑，除了臭，那就是壞！蔡京和黃文炳一撮和就給宋江定了個謀反罪，而宋江因此被打入死牢，差點掉了腦袋，要不是水泊梁山上的晁蓋等一幫好漢的營救，可能就沒有后來的故事了……</p><p class="ql-block"> 燈光漸漸亮了起來，潯陽樓被照得通明，那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各種光亮，就像城市的微笑，溫婉和優(yōu)雅，歷史的韻也含蓄其中，并讓人回味無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鎖江塔</p><p class="ql-block"> 穿過鎖江樓，進(jìn)入一片綠葉繁茂的院落。眼前出現(xiàn)一個臺階，臺階之上是一座巍然聳立的高塔，名曰：鎖江塔。</p><p class="ql-block"> 塔鎮(zhèn)九江，江流九派。長江在九江靜流152千米。江西的五條大河即：贛江、撫河、信江、饒河和修水都匯聚煙波浩淼的鄱陽湖；湖納百川，進(jìn)入長江，所以九江又被稱為“眾水匯集之地”。九江與水密不可分，而鎖江塔就是因九江之水立于潯陽江畔的。九江讓人想到了水，你會發(fā)現(xiàn)潯陽、江州、湓城等這些稱謂，均與水有關(guān)，是水滋潤了九江人，九江人又因水而有著水一般的熱情與靈性。</p><p class="ql-block"> 據(jù)史料記載，明萬歷十四年（1586年），知府吳秀面對年年泛濫的江水，農(nóng)田被淹，百姓受災(zāi)，就想何時能夠束縛大江鎖住江水，阻止汛期洪水造成的災(zāi)害。知府吳秀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建一座高塔，以鎮(zhèn)長江鎖住肆虐的洪水。當(dāng)然，這只是一廂情愿。但即便如此，也是順乎民意，也是替民著想的好事啊。建塔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百姓們踴躍捐款，是因為水患讓百姓吃盡了苦頭。當(dāng)時捐款數(shù)額最大的有欽差員外郎柯有裴，鄉(xiāng)宦蔡延臣。知府吳秀站在城東北鎖江樓旁的回龍磯上，望著浩蕩碧波忽然想起了什么，這建塔得解決建筑木材??！同僚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如何是好。建塔所需的圓木如何解決呢？如像東林寺般有個神運殿就好。果不其然，數(shù)日后，即有200多根圓木順江浮來，解決了燃眉之急。正所謂修塔鎖江，神靈相助……</p><p class="ql-block"> 塔巍然矗立，那是一種祈愿和執(zhí)念，人類想要馴服這桀驁不羈的大江，而自然則在束縛與壓抑中沖決，四百年的風(fēng)雨，萬歷三十四年（1606年）九江發(fā)生地震，鎖江樓坍塌滑入江中，而鎖江塔挺立依然。抗戰(zhàn)時期，侵華日軍溯江西上，連發(fā)重炮轟擊九江，鎖江塔中炮數(shù)處，其中兩處彈洞直徑達(dá)3.5米，塔身向東北方向傾斜。塔頂距塔中心線偏離75.5厘米，鎖江塔依然聳立在潯陽江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琵琶亭</p><p class="ql-block"> 不是長亭外，古代道旁，而是在潯陽江畔。江風(fēng)瑟瑟，詩人白居易與友人沿著蘆葦小路匆匆走來。幾條小船就泊在江邊，浪濤不是那么洶涌，卻打得小船在輕輕搖晃，并發(fā)出啪啪的聲響。詩人白居易不得意，他本是前途無量的，怎奈他太較真，竟然和皇上過意不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對憲宗任命宦官吐突承璀為招討使。皇上對白居易已是心懷不滿，可在元和十年（851年），宰相武元衡被暗殺，白居易上書要求盡快捉拿兇手，此時他不是諫官，被認(rèn)為是越權(quán)行事，這又得罪了現(xiàn)任宰相。其實，高層的權(quán)斗，何干于他事呢？他白居易雖然一片丹心，又有誰樂意接受你的建議呢？白居易最終被貶到江州任司馬去了……</p><p class="ql-block"> 從京城到江州，這是一個巨大的心理落差！就像此時吹來的秋風(fēng)，讓白居易感到那么蕭瑟和落寞。忽然對面的船上傳來了琵琶聲，那撥弄的琴弦，音符跳躍如珠璣在滾動。夜色幽藍(lán)，透明而深邃，江水在月光下泛著????的波光，船舷被波浪撕咬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啵嘶”聲……琴弦又撥弄了幾聲，竟一下觸碰到了白居易本已無處安放的心！那一刻他所有的感覺忽然聚來，再也無法抑制，張口吟出了《琵琶行》：</p><p class="ql-block">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p><p class="ql-block">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p><p class="ql-block">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p><p class="ql-block">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fā)。</p><p class="ql-block">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p><p class="ql-block">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zé)糁亻_宴。</p><p class="ql-block">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p><p class="ql-block">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p><p class="ql-block">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p><p class="ql-block">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詩人心里真的有“無限事”?。」?38年的那場奉天之難，父親白季庚把全家老幼都送到了符離集避亂。面對這片荒疏寂寥的鄉(xiāng)村，白居易有了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家隔壁有個名叫湘靈的女孩，長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齒；那年白居易11歲，湘靈7歲，他們經(jīng)常在田野里采花，挖野菜，在河邊行走，原野上野草碧綠，不知名的野花散發(fā)著芬芳。白居易對湘靈有著莫名的親切感。然而，白居易就要離開符離集了。他在這兒住了10個月，一家人要再次遷往越中。而且走的匆忙，來不及和湘靈打聲招呼，但湘靈美好的身影可愛嬌羞形象，始終藏在了白居易的心里。也正是在符離集的避難經(jīng)歷，讓他接觸了大自然，白居易寫出了著名的《賦得古原草送別》：</p><p class="ql-block">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p><p class="ql-block">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p><p class="ql-block">遠(yuǎn)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p><p class="ql-block">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p><p class="ql-block">時光荏苒，好像切換了鏡頭一樣，白居易忽然變成了快二十歲的小帥哥?？伤涣朔x集的時光，更忘不了笑聲像銅鈴一樣的湘靈。他重返符離集，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朝思暮想的湘靈。他們手拉著手，在村里漫步，此時的湘靈已經(jīng)是水靈靈膚色嬌好的大姑娘了！白居易思緒萬千，提筆寫下了《鄰女》：</p><p class="ql-block">娉婷十五勝天仙，</p><p class="ql-block">白日嫦娥旱地蓮。</p><p class="ql-block">何處閑教鸚鵡語，</p><p class="ql-block">碧紗窗下繡床前。</p><p class="ql-block">其實，寫給湘靈的詩不止一首，還有《潛別離》、《長相思》等多首。白居易對湘靈是一往情深，因為這段情感對于他來說，是那么純粹、那么美好，那么難以忘懷。怎奈封建社會的門閥觀念，世俗羈絆，是那么深、那么重。白居易被迫放下了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跋蚁已谝致暵曀?，似訴平生不得志”。此刻的白居易真是心情難抑，郁郁不樂啊！被貶江州，心情郁悶，有誰能知道他內(nèi)心的痛苦呢？一天，他在處理玩公務(wù)，忽然在街上看見一對父女，而那女的就像他心里始終牽掛的湘靈！湘靈憔悴不堪，蓬亂的頭發(fā)和凌亂的衣衫，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樣子，只是那憂郁的眼神還時不時地流露出當(dāng)年的青純。湘靈和父親就是來潯陽尋找白居易的，她聽說白居易被貶江州，希望能遇上他，不承想，還真的遇到了。但物是人非，一切都不是最初的感覺，白居易已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官場上有名的官員，她們之間的鴻溝是不言而喻的，也是不可逾越的了……</p><p class="ql-block"> 白居易的心里一陣刺痛，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氣，他知道，這可能就是他們此生的最后一面了！宿命，今世前生，轉(zhuǎn)世再見……一切如風(fēng)吹過，他寫下了《逢舊》：</p><p class="ql-block">我梳白發(fā)添新恨，</p><p class="ql-block">君掃青蛾減舊容。</p><p class="ql-block">應(yīng)被傍人怪惆悵，</p><p class="ql-block">少年離別老相逢。</p><p class="ql-block">相逢就是惆悵，那舊容那能拾回？他們相擁而泣，從此湘靈消失在白居易的視野里……</p><p class="ql-block"> 秋風(fēng)一陣拂來，撥動的琴弦再次急速響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p><p class="ql-block">輕攏慢捻抹復(fù)挑，初為《霓裳》后《六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p><p class="ql-block">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p><p class="ql-block">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p><p class="ql-block">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p><p class="ql-block">白居易已經(jīng)無法把持自己了，他在“幽咽泉流冰下難”中，??筆疾書，這一切或許就是命運！“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p><p class="ql-block">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lt;/p><p class="ql-block">白居易仰天長嘆，淚如雨下，此時無聲勝有聲了……</p> <p class="ql-block">鎖江樓</p> <p class="ql-block">鎖江塔</p> <p class="ql-block">白居易雕像</p> <p class="ql-block">琵琶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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