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羊布交子”

茗煙齋

前些日子，堂妹發來一段視頻，瞬間將我的思緒拽回到魂牽夢繞的商洛老家。手機屏幕里，鏡頭搖晃間，幾姊妹嘰嘰喳喳的歡笑聲親切清脆：“羊布交子熟了，都趕緊回來！” 雀躍的身影在畫面中前行，待鏡頭逐漸清晰，見幾只手正爭先恐后地伸向一叢灌木。等那幾只手拉定枝條的瞬間，小巧玲瓏的果實展露真容 —— 熟透的羊布交子宛如紅瑪瑙雕琢的一般，在青翠的枝葉間晶瑩剔透，艷麗的顏色與光澤，仿佛折射著陽光的溫度。離開老家多年，羊布交子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卻始終縈繞在我的舌尖，咽喉，承載著我童年生活的點點記憶。小時候上下學必經的 “磕澇渠” ，宛如大自然的寶藏地。洼地兩側的山坡上，核桃樹、柿子樹靜靜佇立，山葡萄藤蔓蜿蜒，還有那如視頻中一般，讓我心心念念的羊布交子。每到初夏，放學的鈴聲一響，我們便會如離弦之箭，撒歡似的沖下西源、涉水、過河、艱難地爬上魚嶺梁，朝著 “磕澇渠” 的山洼奔去。在路畔的山崖邊，在嫩綠的枝葉間，尋覓那一抹令人心動、嬌艷欲滴的鮮紅，以填補上學路上的饑渴，滿足貧窮年代口舌滋味的缺失。 當鮮紅的羊布交子映入眼簾，興奮與歡喜瞬間涌上心頭。大孩子們利落地拉下樹枝采摘，小孩子則在一旁忙著接應、傳遞，大家你一顆我一顆，貪婪地品嘗著這來自山野的美味。那滋味，是大自然最及時的饋贈，也是童年最美好的記憶。羊布交子是野果，在眾多果實中并不起眼，卻在我的內心留下了最甜美的印記。 家鄉人賦予了羊布交子許多別樣的名字：“羊奶奶” 透著親昵，“紅叉叉果” 形象生動，戲稱 “紅褲衩” 更是趣味十足。這名字的由來，大約是因其長相獨特 —— 兩顆如枸杞般的果實、將尾部拼接在一起，恰似一條紅色的短褲，其中、或許還蘊含著別樣的浪漫與深意。 羊布交子生命力極為頑強，在陜南老家隨處可見。它們多生長在海拔 1000 米左右的溪澗崖畔，是純天然、無污染的野生水果。每年正月，羊布交子的花朵悄然綻放，三四月份便能結果，是一年中成熟最早的野果，總能在最早的時間、迫不及待地將春天的滋味與喜悅分享給饞嘴的孩子。后來我發現，北京的山里也生長著這種果實，當地人稱之為 “驢布袋”。相比之下，我倒覺得這個稱呼更為貼切形象，那鼓鼓囊囊的果實，的確像極了搭在驢背上的布口袋。 每每回憶起幼年采摘羊布交子的情景，滿心的歡喜里摻雜著懷念，懷念故鄉、還念校園、回念放學的路，懷念一起采摘羊布交子的伙伴，可而今、這些回憶都回不去了。 那時節、我們時常穿梭在灌木與山崖之間，摘了這叢又奔向那叢，選了一樹又換一樹。摘了紅的、留下青的，邊吃邊摘，邊摘邊吃，既享受到口腹之欲的滿足，又收獲了豐收的喜悅。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正是這山里的味道，讓我們在第一時間大飽口福。這不僅是山鄉最應季的饋贈，更是大自然的味道，是家鄉的味道，是無論走多遠都難以忘懷的眷戀。如今，人們上山采摘羊布交子，早已不是為了果腹充饑，而是為了追尋兒時的記憶，在采摘的過程中重拾童趣，撫慰那顆被歲月打磨的心。 2022 年除夕，我路過家墳前的一處山崖，驚喜地發現一叢羊布交子花開正好。我趕忙拿出手機，拍下幾張照片。可惜花期剛至，距離結果還早，這花雖美，卻還無法讓我一飽口福。望著這些嬌嫩的花朵，我有些期待，期待果實成熟時，還能嘗一嘗這熟悉的家鄉味道；我還有一些感嘆，感嘆無論我們的人生如何變換，在陜南商洛的這處山里，還有些許期待與惦念。還有如山崖間的這叢羊布交子一般誠信的野味，一如既往地開花、結果，靜待著一代代商山兒女的采摘與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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