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牙齒的習俗

英倫

侗鄉(xiāng)有一個古老的習俗，但凡幼童乳牙脫落，需得向耕牛討要，丟掉乳牙也有講究。向牛討牙齒時要割把青草去喂它，邊喂邊說：我送你吃青草，你送我顆牙齒。丟掉乳牙時，雙腳要筆直地站立，站歪了長出來的牙齒丑看。上唇牙落就往下丟，最好是丟在火鋪腳，下唇牙落要往上丟，最好是丟在屋瓦上。 　　近來，我有兩顆座牙松動，以至于不敢赴先總之約。昨晚，妻子做了一道苦筍炒臘肉的家常菜，本來非常愛吃，可看到那瘦臘肉有些柴柴的，牙齒就隱隱地作疼。無巧不成書，當天里夜就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那兩顆牙齒掉了，醒來時，還下意識地將手伸進口腔去摸了一下。 想到夜里的夢境，思緒又浮現(xiàn)到小時候掉牙齒的情景來，終忍不住在鍵盤上敲打幾句。 　　小時候，由于缺乏對牙齒生長的認知，不知乳牙是要脫落的。有一天，松動了幾天的牙齒在吃飯時被一根菜筋纏繞著，我輕輕一拉，牙就掉了，嚇得我大哭起來。可一家人都在笑，似乎都沒在意，只有曾祖母笑著對我說：你莫哭，你今天放學回來，去割把最嫩的青草來喂牛，邊喂牛邊跟牛說：牛啊，我跟你討顆牙齒！過不了幾天，你就有新牙齒了。 　　我將信將疑地背起書包上學去。到了學校，我不敢開口說話，怕同學們笑話，更不敢大聲讀書，怕漏風讀起來難聽。那天放學回來，我丟下書包拿起鐮刀，飛快地跑到豬槽灣去割了兩把最嫩的青草回來，又到生產(chǎn)隊牛場里喂那頭最大的草白牛。我摸著牛腦殼說：草白牛，我送你吃青草，你送我顆牙齒。 　　我照著曾祖母的話做了。可第二天也沒見牙齒長出來，還被隔壁茂輝公看見了，他笑話我昨夜睡覺時嘴巴每閉緊，牙齒被老鼠偷去了。我大聲爭辯說，每是！ 又過了兩天，仍不見牙齒長出來，我又去割了兩把青草來喂草白牛，問它送我牙齒了沒有。草白牛吃完青草又在慢條斯理地反芻，對我的疑問渾然不顧。接下來的幾天過得有些漫長和不安，我每天路過牛場，都要去看看那頭草白牛的神態(tài)反應。 　　一個星期過去了。有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躺在床上，聽窗外鳴蟬聲聲，看空中月光如銀，忽聽見有“得得”的腳步聲走來。原來是牛銜著新牙向我走來，然后是老鼠叨著牙放進我的嘴里。夢醒后，我伸手去摸脫落的牙床處，一點硬如米的牙頭冒了出來。我興奮得早早地起床，又去割了兩把青草跑去喂草白牛。草白牛甩著尾巴嚼完青草，歪過頭來“哞”地叫一聲，我高興得雙腳直跳。? 　　后來我才知道，乳牙脫落，新牙就會生出來，跟不跟牛討都要生，這是自然規(guī)律，跟牛討牙，那是一種精神寄托。可那段與草白牛討牙的時光，那段小心翼翼的期待，卻成了我記憶里最柔軟的角落。幾十年后的今天，我的牙齒又在松動甚至可能要脫落，依然是自然規(guī)律，就是割再好的草去跟牛討，牛也給不了我牙齒的再生。只是，那個童年的夢，那個缺了兩顆門牙的我，把愿望藏在鮮嫩的青草里，草白牛用那溫和的沉默，守護了我孩童時最純真的夢，一直銘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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