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遺產與枷鎖</p><p class="ql-block"> 劉繼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聽了一則故事，便構思了一個電影劇本概要并寫了一篇隨筆。主人公李春平的一生，像極了一出荒誕劇。四十歲的中國男人娶了七十八歲的好萊塢女星，繼承七十億遺產，代價是終身不得再娶。這故事若是編的，怕是要被讀者罵作"狗血"；偏生它是真的，便顯出幾分命運的猙獰來。</p><p class="ql-block"> 那女影星臨終前的話，尤其耐人尋味。"你不能再結婚，但你可以有孩子。"這話里藏著何等精明的算計！婚姻意味著法律認可的伴侶，意味著財產可能被分割；而孩子，不過是延續血脈的工具罷了。她將死之人，竟還要用黃金的鎖鏈，拴住一個活人的下半生。</p><p class="ql-block"> 我曾在老電影里見過鄉下的財主，臨終前把兒子叫到床前，顫巍巍地數著地契，一張一張地交代。那兒子跪著，眼睛卻盯著地契，顯見得心思早不在垂死的父親身上。財富與親情，自古便是這般古怪地糾纏著。李春平與那好萊塢老婦，想來也不過是這古老戲碼的又一翻版。</p><p class="ql-block"> 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未必。錢固然能買來表面上的順從，卻買不到真心。李春平得了七十億，卻要日日面對一個不能宣之于口的恥辱——他是用自由換的錢。這交易是否值得，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后來他投身慈善，建學校、修醫院，未嘗不是一種贖罪。人做了虧心事，總要找些法子來安撫良心，古今中外，概莫能外。</p><p class="ql-block"> 那好萊塢女星的身份至今成謎，倒也為這故事平添幾分神秘。我想，她必是個極精明的人物，深知金錢的魔力，也深諳人性的弱點。她用遺產作餌，要的是一個男人終身的忠誠——或者說，是一個活人為她守墓。這念頭既浪漫又可怕，透著股子老派貴族的冷酷。</p><p class="ql-block"> 李春平后來有了兒子，算是鉆了遺囑的空子。法律條文再嚴密，也擋不住人心的彎彎繞繞。那孩子生在富貴之家，卻要背負一個永遠無法公開的母親，和一段永遠不能正名的血緣。財富的光環下，陰影總是格外濃重。</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若李春平當年甘于做個鄉村教師，如今該是兒孫繞膝，雖清貧卻自在。可人生沒有如果，他選了富貴，便要承受富貴帶來的種種不便。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p><p class="ql-block"> 那遺囑的最后一句尤其耐人尋味："將來可以繼承你的事業遺產。"事業二字用得妙，既是財產，也是枷鎖。李春平用一生自由換來的，不過是將這黃金枷鎖，再傳給他兒子罷了。</p><p class="ql-block"> 金錢買不到幸福，卻能買到最精致的痛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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