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上善若水任方圓

母親節懷想（一） 母親節前夜，我忽然聽見老槐花簌簌落地的聲音。窗臺月光如銀線，纏著縫紉機斑駁的踏板，那臺"標準牌"縫紉機仍立在老屋角落，針尖上凝著半截斷線，像永遠懸在時光里的句點。25年前，母親最后一次轉動縫紉機。她戴著老花鏡，給二叔家的小孫女改棉襖，銀針在碎花布里游走如魚。在她病痛最兇的時候，她仍堅持用膝蓋頂住機頭，說這樣車線才平直。我總記得她佝僂的脊背起伏如連綿山丘，鬢角的白發隨著機針跳動，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星芒。二十⑤年前的三伏天，縫紉機前總排著左鄰右舍的布匹。二嬸新扯的的確良，三婆要改的燈芯絨褲，母親踩著踏板的身影從清晨晃到暮色四合。那年王家閨女出嫁，母親熬了三宿趕制喜被，大紅緞面上游著金絲鴛鴦，針腳密得能兜住月光。喜宴上新人敬酒時，熱心母親早已靠在墻根打起了盹。作為長媳，母親用這臺縫紉機縫補過三代人的歲月。祖父的中山裝永遠筆挺如新，奶奶的壽衣里子繡著并蒂蓮。最艱難那幾年，她把陪嫁的綢緞旗袍拆成布片，給我們兄妹改出帶暗兜的書包。除夕夜的煤油燈下，碎布拼成的棉襖裹著新絮，她總微笑著說"再冷的天，針腳密實了風就透不進來"。今夜槐香如雪，我輕輕撫過保護??光滑流水如鏡面的縫紉機的漆面，金屬踏板還留著經年累月的凹痕。月光漫過頂針與細線軸，恍惚看見母親年輕時的模樣：烏發綰成髻，藍布衫的袖口磨得發亮，腳板在踏板上起落如蝶。那些她替別人縫過的喜服與壽衣，如今都成了時光的針腳，把溫暖細細密密地納進記憶的褶皺。遠處傳來教堂晚禱的鐘聲，驚落滿樹槐花。我輕輕轉動生銹的調線器，聽見時光在梭心里沙沙回轉。母親常說線要順著布紋走，如今才懂得，有些愛原來早已織進命運的經緯，縱使天人永隔，仍能在某個槐花紛飛的夜晚，觸摸到那永遠不會冷卻的溫度。 母親節之后（二） 門前的槐花又開了。雪白的花瓣落在老縫紉機的鑄鐵踏板上，像極了母親最后一次踩動它時飄落的銀發。我輕輕摩挲著斑駁的漆面，月光從三十五年前的針眼里漏下來，穿過時光的紡錘，將記憶紡成細密的絲線。那年冬天特別冷。從革命根據地調回來的父親蹲在灶臺前嘆氣，三個弟妹的棉襖袖口都露著發硬的棉絮。母親把陪嫁時的銀鐲子："去當鋪換兩匹布。"我哭著不肯，她卻笑著把縫紉機搬到堂屋中央："娘有手藝，凍不著你們。"煤油燈在深夜里開出橙黃的花，母親踩著"嗒嗒"的節奏，將碎布頭拼成彩霞般的棉襖。初六清晨，弟妹們穿著嶄新衣裳去拜年，鄰居們圍著看那些蝴蝶狀的盤扣，母親卻伏在縫紉機上睡著了，睫毛沾滿細碎的棉絮。縫紉機原是奶奶的陪嫁。作為長媳的母親跪在織布機前學了三個月，青磚地上浸著膝蓋磨出的血印。分家那年，三叔摔了太爺爺留下的青花碗，二姑抱著半袋玉米面哭鬧。母親默默把分到的新瓦房讓出去，帶著我們住進西老屋。她總要蒸好三籠槐花包子，給各家送去時總說："新面發的，趁熱乎。"只有我見過她半夜就著月光揉面，把白面悄悄換成摻了麩皮的雜糧。那年臘月，村頭王嬸難產。接生婆擺擺手要走，母親抓起剪刀在灶火上燎了燎就沖進屋。我在門外聽著撕心裂肺的喊叫漸漸變成虛弱的嗚咽，直到天蒙蒙亮時，一聲嘹亮的啼哭驚醒了檐下的冰凌。王叔送來半筐雞蛋，母親推讓著說："留著給月母子熬湯。"轉身卻把攢了半年的雞蛋票塞給我："帶去學校補身子。"縫紉機抽屜里至今留著奶奶的假牙套。老人臨終，母親每天寅時起來熬米油。有次我見她用細線穿過綠豆，一粒粒喂進奶奶嘴里："娘，這是您最愛的翡翠丸子。"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清明如初，枯枝般的手攥住母親衣襟，淚水順著皺紋流成小河。槐花的香氣漫進窗欞，月光在縫紉機的銅質梭芯上流轉。我忽然明白，母親不是用針線在縫補生活，而是用永不彎曲的脊梁織就了整個家族的春天。此刻她應該坐在云端的槐樹下吧？月光是她未用完的白線，星光是撒落的銀粉，而人間的萬家燈火，都是她當年留在縫紉機上的溫度。 母親節了，我沒有媽媽，媽媽在云端和外公外婆還有爺奶九爺就奶他們一起不會孤單！孩子思念之情太急切！…天堂沒有病痛，愿你們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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