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皮文龍的隨筆《鄉宴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u>鄉宴記</u></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皮文龍</span></p><p class="ql-block"> 下陸開源大酒店的東方包廂里,十八盞琉璃宮燈垂著絳紅的流蘇,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曳。那燈光不甚明亮,卻恰似老式膠片電影的柔光,將每個人臉上歲月的溝壑都鍍上一層溫潤的琥珀色。我們這群少時同飲一井水的鄉鄰,今日應文中之邀,竟在這雕花大理石與鎏金屏風間,尋回了泥土的芬芳。</p><p class="ql-block"> 文中立在席首,眼角笑紋里蓄著六十年前的狡黠。他開口便是"今天母親節,幾位在座的母親節日快樂。”隨即,扔下一句“反正做媽媽的生過小孩,肚子大,多吃點”,話音未落,滿座已笑倒一片。這笑聲驚動了窗外棲息的夜鶯,撲棱棱掠過霓虹閃爍的玻璃幕墻。我望著文中的模樣,恍惚看見當年曬谷場上,那個能用狗尾巴草編出十二生肖的伶俐少年。</p> <p class="ql-block"> 術祥迅即而起,瓷盞里的龍井茶蕩出細碎的漣漪。他即興吟誦的《鷓鴣天·憶舊游》,每個字都像從陳年酒甕里剛撈出來的青梅,帶著時光浸潤的酸澀與回甘。當念到"槐蔭偷桃驚犬吠"時,在座的幾位奶奶(已做奶奶了)突然迸發出少女般的笑聲。這笑聲像一把生銹的鑰匙,咔噠一聲便轉開了記憶的銹鎖。</p><p class="ql-block"> 酒過三巡,茶煙裊裊中,往事如走馬燈旋轉。有人說起臘月里擠在祠堂閣樓偷看連環畫的舊事,凍僵的腳趾在稻草堆里互相取暖;有人重提用蓖麻葉包著烤紅薯,燙得左手換右手的憨態……最后文中突然學起當年潘華香同學與伙伴們斗嘴時的模樣,急得潘華香同學的姐夫李主任直拍桌子,卻逗得眾人笑出淚花來。這些記憶的碎片在茅臺酒香里浮沉,竟比景德鎮的薄胎瓷還要晶瑩剔透。</p> <p class="ql-block"> 席間忽有人嘆道:"當年光腳追馬車的一幫小子,如今都已兒孫滿堂,兩鬢蒼蒼。"眾人哄笑中,我瞥見做生意發家的術祥偷偷抹了抹眼角。他的金絲眼鏡映著水晶吊燈的光,卻照不見六十年前那個為買鉛筆挖山藥的瘦小身影。記憶真是個神奇的織錦匠,總把往昔的補丁編織成金線。</p><p class="ql-block"> "莫嘆人生如轉轂,今日一醉即神仙!"我舉杯時,眾人轟然應和的鄉音震落了墻上的工筆畫,驚得服務生手忙腳亂去接。這一刻,鑲金邊的骨瓷碗里盛著的仿佛是母親用井水冰鎮的甜酒釀,雕花銀筷夾起的似是剛從灶膛灰里扒出來的煨芋頭。</p> <p class="ql-block"> 合影時鎂光燈閃過,我分明看見取景框里重疊著兩個影像:西裝革履的我們身后,站著十八個補丁摞補丁的赤腳少年。當文中在酒店旋轉門前拍我肩膀時,他腕間的百達翡麗折射著霓虹,卻讓我想起那年秋收,他幫我扛過的稻捆在夕陽下泛著的金色。</p><p class="ql-block"> 夜風裹著玫瑰花香拂過時,不知誰家陽臺上飄來斷斷續續的《童年》口琴聲。我們互相道別的身影在霓虹與月光交織的街道上漸漸拉長,最終化作水墨畫里淡去的題跋。歸途車載音響里,蔡琴正唱著"人生就是戲",而擋風玻璃上流動的燈光,多像小時候追逐的流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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