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當過“”童養媳”的母親/蘆葦

蘆葦

在生命的驛站里，有那么一個人，默不作聲的伺候，毫不勉強的伴隨，無怨無悔地分擔著憂慮，無私地給予著所求，她——就是母親。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母親節，街上又飄滿了康乃馨的香，看到花瓶里兒子送我的康乃馨，那誘人的粉，像少女的臉頰，那波浪形的花瓣，像鑲嵌在母親圍裙上的花邊，把我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了遙遠的從前。 1930年，中華大地籠罩著揮散不去的陰云，母親就誕生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一個農民的家里。上面有兩個姐姐，雖然母親長得眉清目秀，面如美玉，但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在外公外婆并不寬敞的心里，又重重的放了一塊石頭。 1943年的初冬，村里鬧鬼子，把家里僅有的一點糧食都給搶走了，弟弟妹妹蜷縮在炕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本來就大的眼睛，現在看起來就更大了。大姨夫參加游擊隊犧牲在戰場上，大姨帶著兩個幼小的孩子也回到了娘家，外公看著空空的糧袋和餓得發荒的孩子們，唉聲嘆氣想不出任何辦法。這時外婆想起了遠房的表姐，家里條件優渥，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在天津讀書，不如跟她借點糧食去。 于是外婆便領著三姑娘也就是我的母親，去她表姐家。表姐看著三姑娘，身材高挑，一笑兩個酒窩，臉蛋又紅又嫩，就像雪地上的一朵芙蓉花，甚是喜愛，忙拿出包子給她，又拿了一袋糧食給外婆，外婆高興地說：“孩子們終于有救了”。 沒想到剛過了幾天，表姐又拿了一袋糧食來到外婆家，一番寒暄過后，表姐道出了實情，說非常喜歡三姑娘，想讓她做自己的大兒媳婦，并讓外婆放心，一定會像親閨女一樣待她。外婆說：“不行，她還小，還沒成人呢?！?lt;/p>表姐說：“先不結婚，我替你們養著，等她成人后再結婚，這樣也能減輕你們的負擔。” 外公外婆一合計這樣也挺好，家里少了一張嘴，都是親戚，她們也不能虧待了孩子，再說他大兒子在天津讀書，將來也錯不了。就這樣，無論母親怎樣反對，外公外婆還是為了兩袋糧食，把剛滿13歲的三姑娘嫁出去了。其實就是做了人家的“童養媳”。 “ 童養媳”，它起源于周代的媵（ying）婚制，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母親便是被這歷史長河裹挾著的童養媳之一。 嫁到婆家后，母親根本沒有享受到親閨女的待遇，甚至連個下人都不如，所有的活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她用稚嫩的肩膀，承載著扁擔、鋤頭，承載著歲月、責任，承載著這個家的脊梁，既要伺候公婆，還要照顧小叔子、小姑子，洗衣、做飯、那鞋底兒都是輕活，母親沒去時，她家都用驢拉磨，母親到了她家，卻要13歲的小孩子拉碾子推磨，這是一項連成年男子都很難完成的活，勞動強度非常大，每次拉完磨，母親都會累的癱倒在地上。他們一家吃細糧，卻讓母親自己吃粗糧，母親在長身體，稍微多吃一點，就會把碗搶過去，罵母親是餓死鬼托生的。母親累了歇一會兒，就催促母親快點干活，不能白養活你。只要她不開心，就拿母親撒氣，出去打牌輸了，也賴母親方的，打罵就是家常便飯，母親忍受不了這種非人的折磨，偷偷的逃回家里，哭訴著就是餓死，也不回到那個家。卻都被我那愚昧的外婆無情的又送了回去。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對于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外婆來說，有個安身之處，能吃口飽飯也算是幸運的。 母親16歲那年，奶奶才同意她去天津找父親。滿心歡喜的母親終于逃出了牢籠，她懷揣著夢想，憧憬著未來。可見到父親時，心一下子掉進冰窟里，這世上怎么還有這么難看的人呢？母親身高1米68，而父親才1米72，寬腦門、寬肩膀、寬胸脯、寬手掌，看上去有點粗俗，一點不像文人，但要認真的注意他那雙炯炯的攝人魂魄的三角眼，聰明的人也能看出這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父親知識淵博，忠厚老實，善解人意，還是打動了母親的芳心。當了解到母親的遭遇后，父親沒有領著母親回到老家，而是來到了千里之外的哈爾濱，結束了噩夢般的童養媳的生活。 雖然奶奶對母親百般的虐待，但母親對她還是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是愛屋及烏，是懦弱，還是賢良淑德。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許多往事也都忘記了，唯獨母親給我講述的當童養媳的經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我沒有機會替母親討回公道，成了我一生中難以釋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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