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鄰居小李在烤煙廠工作,也是一個小領導,今年“五一節”將要放假的前兩天,他找到我說,單位舉辦以“勞動創造美好生活”為主題的征文活動,題材不限,求我寫一篇以應付差事,我婉拒說,沒有實踐經歷的東西,就是寫出來也空洞乏味,你還不如在網上隨便拼湊一篇省事。</p><p class="ql-block"> “想體驗生活很容易,就怕你吃不了苦”。他用略帶狡黠的口吻說。</p><p class="ql-block"> 我說:“那你就隨便安排吧!幾十年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何況還當過兵,我不信還有多難的事”。</p><p class="ql-block"> ? 第二天,他打電話說一切妥當,讓我到他工作的地方。一見面,他就把工作服、帽子、口罩、反光背心推到我面前說:“萬事俱備,就看你這股“東風”咋吹了”。</p> <p class="ql-block"> 我一看這陣勢,再推辭就顯得不厚道了,便穿戴整齊跟他來到烤煙車間,一進車間大門,一陣陣濃烈的烤煙味道就撲面而來,高大寬闊的車間內,一條條生產線像一個鋼鐵巨獸正張開大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貪婪地吞噬著一包包煙草,碩大的烤機散發出滾滾熱浪,立刻讓我汗流浹背。大量浮塵混合著嗆人的煙草味彌漫在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倍感困難。對煙草味兒十分敏感的我來說,立刻干嘔起來,趕快跑到窗戶邊深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才算有了一點緩解,于是又加了一個口罩,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有點適應,可看到那么多工人在各自不同的崗位各司其職,若無其事地干著工作,感覺自己真是有幾分矯情。</p><p class="ql-block"> 小李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說話,他好像對我的狼狽早有預料,我沖他點點頭表示沒問題,于是他把我直接帶到了“接煙沫兒”的小組,和組長嘀咕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p> <p class="ql-block"> 原來這個小組共6人,清一色的女同胞,大家各負其責,分工合作。不過前兩天其中有位大姐辭職,本來一個完整的團隊因缺了一角而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我的到來正好補齊缺位,組長安排我和一位姓趙的大姐配合。趙姐一見我去,高興得手舞足蹈,連聲說:中、中、中,可找到和我“擱句兒”(以前牛耕地時,兩頭牛叫一句兒)干活的人了。</p><p class="ql-block">? 那幾個婦女一見趙姐這樣激動,便嗤嗤嗤地笑起來,紛紛說道:“你瞅瞅老趙美的那樣兒,前兩天跟得了雞瘟一樣,坐那兒就打瞌睡,人家一來,她又跟打雞血一樣,露能勁兒又出來了”。</p> <p class="ql-block"> 經過短暫了解得知,趙姐比我大幾歲,家在縣城北邊的某個小村子,每天上班至少要提前半個小時從家里出發,不管刮風下雨從不耽誤。</p><p class="ql-block"> 我初來乍到,啥也不懂,翻麻袋、接煙沫、稱重量、倒煙土等活兒都是以她為主,我只是干一些輔助性的力氣活兒。別看她已50多歲,但從不惜力,干起活兒來動作麻利,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讓我這個男人自愧不如,弄得我常常顧此失彼,疲于應對,很難跟上她的節奏,驚嘆這個小個子女人怎么會有如此驚人的體能,一直不知疲倦地工作。</p> <p class="ql-block"> 由于工作時間長達8個小時,烤煙廠負責白天管一頓飯,我特意看了一下,每頓都是面條、菜湯之類的“咸飯”,要么清湯寡水,要么濃稠難咽,好在配有饅頭,可以吃的飽。我勉強吃了兩次,先是牙疼,后來是舌頭疼,再也不敢去吃,只好自己從家里帶一點東西,但大家依然吃得津津有味。</p><p class="ql-block"> 趙姐飯量大,有時候饅頭不夠吃,我就把自己的那份兒讓給她。吃飯的時候機器不停,所以我們都是輪流換班吃飯,時間很緊。天氣炎熱,飯涼的也慢,她就把飯帶到車間里,有空兒時先啃幾口饅頭,等飯不太熱了再以最快的速度去吃。</p><p class="ql-block"> 對于這樣的生活她很知足,總是說,咱干點活兒,人家給錢還管飯,可不賴,有啥可挑剔哩!在家不也是吃這些東西?</p> <p class="ql-block"> 不過有時候她也不滿足。有一次我正在吃從家里帶來的一些小零食,那幾個婦女看到后,就跟趙姐開玩笑說:“瞅瞅恁伙計,正吃好東西哩!你想吃啥也讓他給你帶點兒”。沒想到這句話怎么就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正在啃饅頭的趙姐立刻鼻子一把淚兩行,嗚嗚咽咽的竟哭起來,邊哭邊說:“俺過哩啥日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天天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站不到人前”。現場氣氛立刻尷尬起來,那幾個婦女趕緊好言相勸,她才慢慢平復了情緒。</p><p class="ql-block"> ? 后來和她談心時得知,她家中5口人,丈夫在外地煤礦打工,一年也難得回來幾次;大女兒已經出嫁;二兒女兒正準備“專升本”,幾年下來估計差不多要7萬元左右;最小的兒子剛過18歲,不愛上學,也去外地打工,不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掙的錢顧不住自己花銷,還要貼補他,兒子將來還要結婚,現在沒房沒車,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把錢掙夠;還有一個年邁的老婆婆需要照顧,家里家外全靠她一個人支撐。</p><p class="ql-block"> ? 我寬慰她說,車到山前自有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是50多歲的人了,也該為自己想想。她說:“你說的好聽,勸人都會,好賴恁有工資,俺不干活將來咋辦?過的不好,村里人都會笑話俺 ” 。</p><p class="ql-block"> 唉!看似堅強的外表下,原來她也有一顆脆弱的心,平凡的趙姐,有夢想,也有自己的悲歡。</p> <p class="ql-block"> 其實趙姐也很開朗。有一次趁檢修機器有空兒,她模仿《李豁子離婚》中的唱段惟妙惟肖,學李豁子走路時一瘸一拐的表情形神兼備,入木三分,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她還說我肯定當過兵,要不腰板怎么那么直流兒,還問我當兵時咋敬禮、唱歌,怎么喊口號、搞訓練。當我說到“走鴨子步”時,她往地上一蹲,雙手背后,一扭一扭開始現場表演,那笨拙滑稽的樣子立刻引來哄堂大笑,哪有一個五十多歲女人該有的穩重成熟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她學了幾步突然站起來,背著手走到我跟前,一本正經地說,你當過兵,手上肯定有膙子,我說好多年都不訓練,現在也沒干過啥重活兒,早就沒有了。她說,我不信,你伸開手看看。我不假思索地把手伸開讓她看,她突然一把攥住我的手,使勁兒地又搓又揉……正在此時,那幾個婦女忽然捧腹大笑,直笑得花枝亂顫,東倒西歪,紛紛伸出大拇指給她點贊。此刻我才如夢方醒,原來中了她們幾個設下的“圈套”,當時把我羞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她們則洋洋得意,心滿意足。趙姐還若無其事地調侃我說:大男人有啥不好意思,掏錢難買女人摸,又少不了啥東西……</p><p class="ql-block"> 這些徐娘半老,“詭計多端”的婦女們,就象是深秋里的玫瑰,留有余香但仍然滿身是刺,她們見慣了世間的風花雪月,早已沒有了自己曾為長女少婦時的羞赧和矜持,代之而來的卻是辛辣和坦然,對于我這個有點兒“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思想的人來說,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難以接受。</p> <p class="ql-block"> 假期轉眼就結束了,見到鄰居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問我這幾天的感受。</p><p class="ql-block"> 我說:“說句實在話,勞動一點也不美,它沒有詩情畫意,也沒有鳥語花香,她們的生活沒有假期,也沒有四季,只有兩季,有活兒干就是旺季,沒活兒干就是淡季,旺季累得腰疼,淡季愁得頭疼。但勞動也很美,靠自己的雙手掙錢,自食其力,不用看別人的臉色,衣服雖臟,但錢最干凈,花著最踏實;汗水咸澀,但內心甜蜜,勞動讓她們獲得尊嚴,通過勞動確實可以創造美好生活”。小李不住點頭。</p> <p class="ql-block"> 隨后我去拿自己的東西時,還看到趙姐在那里揮汗如雨地勞動著,我沒有過多地去打擾她,只是向她揮了揮手就匆匆離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想,那個有喜有憂,有笑有淚,懷揣夢想,永不放棄的趙姐,不正是千千萬萬普通勞動者的代表嗎?</p><p class="ql-block"> “萬人從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從坦誠、率真、樂觀、堅強、勤勞的趙姐身上,我看到了許多閃光的東西。</p> <p class="ql-block">(圖/文:楊德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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