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半紀師生緣湘江青流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五十年前的株洲老城，栗樹山小學的紅磚墻邊，那棵老樟樹在操場上投下斑駁樹影。麥進城老師總穿一身藏青中山裝，肩背挺直如青松；胡君里老師說話帶著溫柔的湘潭口音；而姚天元老師永遠神情肅穆，白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茍。我初見他，是在六年級的語文課上——他站在大黑板前，用粉筆寫下魯迅《故鄉》的重點句子："少年閏土的銀項圈，是舊時代的枷鎖，也是人性本真的微光。"講課時，他習慣挺胸收腹踱步，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亮的節奏，讓晦澀的文字變得深入淺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革命學校初中部初創時，姚老師和麥老師成了最早的拓荒者。教室的木窗還漏著風，在備戰、備荒的年代，他們便帶著我們在教室外空地外做土磚、種蓖麻，唯有語文課始終保有一方純凈天地。我至今記得他批改作文時用紅筆圈出的"觀察要細"，紅色點水筆痕刻在泛黃的作業本上，成為我最初的寫作啟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再遇姚老師是1984年的株洲日報。我在區公安分局寫新聞稿，常往報社跑。位于市中心廣場輕工大樓后的三層灰色樓房里，姚老師的辦公室門常敞著，總能看見他伏在書桌上寫稿，臺燈把他的黑發照得發亮。那時的四開小報上，"熱風"的編者按是人們必讀篇目：談法制建設如利刃出鞘，論人生感悟似春雨潤物。這些年，我在《美篇》和《抖音》上寫網文，總偷偷模仿他"人生偶拾"的標題——這或許是時光里最隱秘的傳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他退休后定居上海二十多年，我因兒子兒媳在滬定居也已逾十年，卻因瑣事一次次錯過拜訪。直到今年五月春暖花開來滬帶孫，在風馳電掣的高鐵上接到姚天元老師的電話，那頭傳來他爽朗的笑聲："搞半天，你還是我在革命學校、市八中時的學生！這就沒客氣可講了：你來上海，必來我處！"寒暄間，我們驚覺地發現彼此的居住地都在地鐵9號線上——他住七寶萬科，我住聯洋花木，十余站路的距離，竟讓五十年的牽掛有了具象的丈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昨日莫鶴群兄夫婦來滬，下榻于姚老師家。年已85歲的他打破午休慣例，三次下樓到807公交站和小區門口接我。見面時，只見他穿著乳白色亞麻襯衫坐在小區門口石臺階上，旁邊停著他的單車，腰板依舊挺直如當年。我們列坐他別墅一樓，書房里飄著陳年老茶的清香，談及寫作心得，他從靠椅上微微前傾："退休后動筆，純粹是和文字的對話。"陽光穿過紗窗折射出細碎的光，恍惚間又看見那個講臺上的身影。他至今仍常去上海大劇院觀演、去上圖聽文化講座，保持著對世界的熱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姚老師談及不久前仙逝的陳老師，以及陳老師對鄭玲老師的一世深情，言語間滿是對株洲女詩人的自豪："一位傳記作家寫了部中國女詩人傳略，分上下冊，上冊輯錄古代，下冊收錄現當代。現當代篇章共列五位，第一位是延安時期的詩人，第二位便是鄭玲，還有大家熟知的舒婷。"他頓了頓，憶起往事："當年我任文聯主席，第一個調入的就是鄭玲。她背著兩大本強加的黑檔案，我看著那些莫須有的材料憤慨不已，當即讓下屬燒掉不實內容，只留必要簡歷——不能讓虛妄記載耽誤了人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談及孝順的女兒和女婿，他的臉上立時漾起幸福的笑紋。他說起女兒從廣州番禺打工攢下積蓄，加上親人湊的十萬元起步，在上海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如今"熱風"女裝鞋服品牌已有數百家門店，每一步都浸透著堅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他的講述讓我憶起一位胡姓老鄉——幾乎與他女兒同時期在上海辦鞋廠。我曾去過他浦東的廠區，那時南浦大橋還在建設，廠房已頗具規模。后來他回株洲置辦房產、開飯店、娶了年輕妻子，卻因時運跌宕，最終窮困潦倒，壯年早逝。兩段對比鮮明的創業路，道盡命運的跌宕與無常。</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說起彼此的師大湖大淵源，他笑著說道："看來我們的關系還越走越近了，我的妻妹和妻妹夫分別是師大和湖大的退休教授，表哥楊慎初生前是湖大土木系主任，改革開放后任岳麓書院院長，主持修復了整個書院。"我告訴他："早一向我還爬了岳麓山，去了師大在門前留影。我兒子兒媳本科都在湖大，姨媽姨爹也分別在湖大和師大任教，幾十年來來回回，這里熟悉得如同第三故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嘮嗑了整個下午，他邀莫鶴群夫婦和我在家吃晚飯。席間，他與鶴群兄相談甚歡，頻頻憶起報社共事的往昔。身為一把手的姚老師，當年發掘培養后輩不遺余力，任上勇于擔責的過往尤其令人感懷——曾為保護年輕人的家庭隱私、維護夫妻和睦而多方奔走，亦曾在關鍵時刻為下屬承擔壓力，以長者之風護持著職場后輩的成長之路。</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暮色中的告別格外溫暖。他揮了揮手臂，眼睛有神，銀發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回程地鐵上，我翻開他送的文集，扉頁題著"贈云波同學 2025.5"。指尖劃過熟悉的"人生偶拾"專欄，忽然懂得：謂之的師生緣，是半世紀前播下的文學種子，在《流金歲月》長成了彼此精神的根系。他說寫作讓人活得敞亮，能讓人站得更高一點，看得更遠一點。</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而此刻看著車窗外流動的燈火，忽然明白：那些課堂上的諄諄教導、報社里的默默仰望、年老重逢時的絮語長談，早已化作生命里的光，讓每個相遇時刻，都如老樹年輪在記憶里散發沉香。</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