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師，這樣的作文不行！”他極其嚴肅。</p><p class="ql-block">我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像懸崖上的一根藤蔓扯著我向上爬，我不想，可是下面是絕仞。</p><p class="ql-block">“你是覺得我寫的范文不行，是嗎？”我也在抖。</p><p class="ql-block">“是的。”</p><p class="ql-block">我感覺這個孩子一點情商也沒有。</p><p class="ql-block">“那你覺得什么作文比較好呢？”我也在抖。</p><p class="ql-block">“我們學校櫥窗里展示的比較好。”他像個審判者。</p><p class="ql-block">“那你能寫出來嗎？”</p><p class="ql-block">他沒說話。</p><p class="ql-block">“那你嘗試寫寫看。”</p><p class="ql-block">我突然感覺周圍的氣氛很詭異，有種難言的痛苦，如坐針氈。</p><p class="ql-block">他在抖，像腹痛難忍。</p><p class="ql-block">時間在筆尖溜走，他的思緒也在時間中化開。</p><p class="ql-block">整整半個小時，他什么也沒寫出來。</p><p class="ql-block">“老師,我感覺這是教學事故。”</p><p class="ql-block">我突然天旋地轉，心想：你覺得我寫的不好，也就算了，給你看范文，你也覺得寫得不好，你自己寫又寫不出來，你這是鬧哪樣？</p><p class="ql-block">“那你回去寫吧！寫完交給我。”</p><p class="ql-block">“我寫不出來。”</p><p class="ql-block">我真想給他一巴掌。</p><p class="ql-block">“我覺得你現在進入一個誤區，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現在的目標是寫出一篇規范作文，然后再想著如何突破，先學會走，然后再跑，你明白嗎？”</p><p class="ql-block">他走了。</p><p class="ql-block">這節課上得像地獄。</p><p class="ql-block">隔了一天，滿大街煙塵味，我提著兩個包裹上樓梯。前面是他，再前面是他的父親。</p><p class="ql-block">我有點恐慌，慢慢走在后面。</p><p class="ql-block">他父親像個領導，一直在“訓誡”，而他像個被打壓的下屬，乖乖聽他“訓導”。</p><p class="ql-block">我有種不祥的預感。</p><p class="ql-block">上課沒幾分鐘。</p><p class="ql-block">“老師，我有抑郁癥。”</p><p class="ql-block">我早就料到了：“現在抑郁癥很普遍，也正常，不要有心理負擔。”</p><p class="ql-block">我覺得我回答得很完美。</p><p class="ql-block">“那你在服藥嗎？”</p><p class="ql-block">“在的，但是那個藥讓我上課一直睡覺，要不就是讓我很興奮，有時候，我把同學嚇壞了。”</p><p class="ql-block">我沉默了。</p><p class="ql-block">“其實，我覺得人生有很多選擇，學習不是唯一出路，沒必要盯著這一條，有時候，自己的過得開心更重要。你既然因為學習，身心已經出現狀況了，就需要好好調節一下，硬沖的話，后面會很危險。”</p><p class="ql-block">他沒說話。</p><p class="ql-block">我看到他的手上全是墨水，說：“換一支筆吧！”</p><p class="ql-block">“不用了。”</p><p class="ql-block">這時筆落在地上，在塵埃中翻滾，只有半截。</p><p class="ql-block">“那我還能考上安西交通大學嗎？”</p><p class="ql-block">“為什么一定要考上呢？考上又能怎么樣呢？有些人就是平凡人，強迫自己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沒必要的。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事情交給那些應該做的人去做。”</p><p class="ql-block">“我不是那個人嗎？”</p><p class="ql-block">“可能不是，但是我也不確定，最起碼現在你需要調整。”</p><p class="ql-block">他消失了，之后再也沒有來上過課，我突然感覺身上一塊大石頭落地了，如釋重負。</p><p class="ql-block">午夜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想，其實他只想找個傾聽者，而對于別人的意見，他完全聽不進去。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也許，“眼高手低”更適合他。</p><p class="ql-block">月末結算課時的時候，我看著課時單，突然想起了這個學生。</p><p class="ql-block">我馬上聯系沈校。</p><p class="ql-block">我才發現，我所以為的，全是錯的，我給他的勸導，就是個笑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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