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里電影院

雲鬢霧鬟

1987年我離婚后，在陌里宿舍住了十個春秋。陌里宿舍是日本人留下的三層Ｈ形的小樓。剛去的時候我住在三層，在結束我的宿舍生涯的最后一年，又搬到一層。 我住在１＃房間，隔壁是一位叫王麗君的女孩，她從小患病，走路有些跛，說話也能聽出她的病態，舌頭有些硬，吐字也不太清楚。在她十歲的時候母親因病去世，爸爸娶了繼母后她們經常發生矛盾，她爸便讓她住到宿舍，并在鞍鋼的一個福利廠給她找到一份工作。那時她也就20歲左右； 3#住著一位20多歲的美媚，本來是小圓臉，因為滑冰摔了下巴，便成為瓜籽臉了。宿舍的人都非常羨慕她，說做美容都墊不出這樣完美的下巴； 4#住的是小康，她皮膚非常細膩，有一雙毛嘟嘟的大眼睛，在鞍鋼附企一家單位做倉庫保管員。她該有30多歲，當年也離婚了。 自從我和她們成為鄰居以后，我們四個人過得像一家人似的，雖然都各自混上一個人一個房間，但她們經常聚在我這間透風的房子講我們看到的電影故事。當說到《英雄兒女》的時候，我便夸張地說王芳的親生父親長得如何如何像我的爸爸。當年在青年點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同學們一起喊：英實，王東像你爸！王東像你爸！ 那時我在報社負責文化圈的采訪，總到電影公司看新片。電影公司管宣傳的小娜和我也是好朋友，她給我許多漂亮的大海報，有周潤發，劉德華，呂良偉等帥哥，還有赫本等一些國際影星的劇照。 這個從前是倉庫的1#房間被我布置得非常漂亮，再貼上這些大海報就就像一個電影院的走廊。麗君她們的房間也貼上了這些海報，我便叫2#房間是新華影院，3#是和平影院，4#是繁榮影院。我的房間就是電影公司啦！ 有時候，我要寫稿子需要安靜，可她們也來煩我。 麗君很會拌小菜，她一拐一拐的走路聲到我門口就止步了，門縫里伸過來一只手，手里端著一盤香噴噴小菜；3#美媚下班回來一般都是扯著嗓子唱鄧麗君的歌，由遠到近，很溫情呢！她說，當年她媽怎么沒給她起名叫鄧麗君呢？她叫鄧芳，王麗君總說可惜這個姓了；4#小康一般都會送我一截電線晾衣服用，還送過一瓶漿糊粘海報，總之送的都是她單位倉庫里有的。還有一次她往我屋子里扔了一塊用膠皮做的搓衣板…… 有一天晚上，一只大耗子從我房間的地板縫鉆了出來，它看到我在寫稿子，便知趣地推開門，輕手輕腳的出去了。王麗君正要給我送咸菜，一腳踩到耗子身上摔了一跤。頭磕在門框上，鼓起一個大包。我們三人跑出來瞅著她的慘狀哈哈大笑，說她有點像《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卡西莫多。 我總在電影公司審片的時候帶她們看電影，然后回來一起背這些影片的臺詞來打發這寂寞難耐的日子。鄧芳經常用《巴黎圣母院》艾斯梅拉達的神情說話。這之前，她處的一個男朋友和她結束了，心情不大敞亮，還經常織一條永遠織不完的圍巾在思念那個人。 那時電影院正播出電影《老板的故事》，麗君就學劇里的女主角找了一塊紗巾裹在身上，我找了個禮帽戴上摟著她學周潤發；小康說她就喜歡劉德華…… 我們還排練一些自己創作的“電影片斷”，比如學陌里宿舍新爬上來的管理員的模樣走路。這個好刮油的管理員，誰給她好處，誰就會得到一間向陽的“戶在人不在”的好房間。我就是因為沒給她好處，便把我從三樓調到了一樓。麗君雖然口齒不清，但學管理員怎樣在領導來宿舍檢查時，她奴顏媚骨的丑態卻刻畫得入木三分。 我們還偷著在宿舍用酒精爐改善生活，酒精當然是小康從單位的倉庫拿來的。小康和麗君都會做菜，每到星期日我和鄧芳便去市場采購，回來后學著電影里的片斷，把燒雞當烤鵝，把豆腐絲當魚翅，把黑豆當作魚籽醬…… 鄧芳最先離開了陌里宿舍，另一位帥哥迷戀她漂亮的下巴把她娶走了，臨走時她把那條圍巾扔給我，說扮演周潤發時能用得上；小康因為心痛兒子又和她前夫復婚了；麗君聽說也結婚了，嫁給了一位生意人，是做朝鮮小菜的，還去了延吉。 1997年單位給我一間兩家一廚的房子也離開了宿舍，陌里宿舍的“新華影院”、“和平影院”、“繁榮影院”也就此關業…… 當時，鞍山市就有這三家電影院現在真的都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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