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回甘：一株野菜里的家國春秋》

樂山樂水

暮春細雨中，摯友張春驅車上門，送來一包苦菜，那些蜷曲的嫩葉上，仿佛散發著故鄉泥土的芬芳。我洗凈焯水，拌上蒜末香醋等作料，品嘗一口，當苦澀在舌尖綻開的剎那，悠悠歲月忽如潮水漫過心頭——這小小的苦菜，何止是時令野菜，分明是穿越時空的信使，攜帶著整個民族的集體記憶而來。 苦菜，學名“敗醬草”，在《詩經》里被稱為“荼”，這種野菜，屬菊科二年生草本蓿根植物，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強，耐寒抗熱，生長范圍廣泛，在華夏大地的田間地頭都能看到，這些倔強生長的苦菜，正是中華民族最本真的精神圖譜。苦菜的食用季節性強，是初春的時令菜。當苦菜破土而出，生長到2、3片嫩葉時，采食最佳，以涼拌為多，具有增進食欲、殺菌除蟲、散寒止痛、降壓消濕、涼血解毒的功效。老家的人偏好這口，我也不例外，尤其離開家鄉近半個世紀，倍加懷念苦菜的味道。 我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當我記事時，遇上了三年自然災害，小小年紀最大的期盼是能吃頓飽飯。那時節，食品是困擾生活的稀缺資源，別奢望什么大魚大肉，就是粗茶淡飯，只要能填飽肚子，也心滿意足了。為了填飽肚皮，凡是能夠吃的東西都拿來充饑，大家也顧不得口感味道，比如苦菜、灰菜、苜蓿、堿蔥等等野菜，都視為果腹的好東西。這些野菜，在三年自然災害時，被視為救命食品，功不可沒！ 時移世易，今天當登錄京東電商購物平臺，看見標價35元/斤的苦菜時，恍若隔世。現代農科所的研究告訴我們，苦菜經過脫苦處理，苦味苷含量僅為野生品種的三分之一，卻富含硒元素和維生素K，是養生佳品。這讓我想起蘇州園林里的“病梅”，普通梅花被人工制作成“疏影橫斜”的雅致工藝——我們連野菜的苦味都要精心修飾，就像用濾鏡柔化使有缺陷的實物變的更加完美。 從充饑到養生，苦菜身份的嬗變暗合著中國社會的進化軌跡。北京大學醫學部的研究顯示，苦菜中的倍半萜內酯能激活人體Nrf2通路，這正是當代人追捧的“抗氧化機制”。隨著人們物質生活的豐富和搞高，昔日充饑果腹度饑荒的野菜，今天變成嘗鮮的稀罕物，成為廣受大眾追捧的保健食品，是有科學依據的。過去吃野菜，是為了果腹保命，是窮人的標志；如今吃野菜，是為了養生保健，是有錢人的象征。野菜還是那些野菜，可是生活已大不一樣了，舊日的艱苦歲月已一去不復返了。現如今我們對于吃的要求越來越高，不僅要“吃好”，還要吃得健康，吃得科學，講究粗細搭配，營養均衡，口味清淡。飲食已從解決生存和溫飽的基本需求，漸漸演變升華為一門科學，一種文化。 從《詩經》“誰謂荼苦〞的慨嘆，到今日養生論壇的“苦味養生說”，這株野菜見證了整個文明的演進。幾年前回老家，看見村子東頭的野灘，有幾位驅車百里從呼市來的男女，一邊嬉戲一邊采苦菜，看來當下不論男女老少、城鎮鄉村，越來越多的人追捧苦菜，已成為時尚。看著他們堅守這個“苦傳統”，我心頭一熱，想起《顏氏家訓》有云：“知苦者，方能惜甘”。 張春只要有家鄉土特產，總是忘不了送我一份：嘗嘗鮮，家鄉的味道。這些特產，蘊含著深深的情誼和濃濃的鄉愁。它們不僅滿足了我的味蕾，更溫暖了我的心靈，讓我在這個喧囂的城市中找到了歸屬感，深切感受到友情的寶貴。這些特產不論其價格是否貴重，但這份人間真情卻是無比的珍貴。我品味著他惠贈的苦菜，仿佛從中咂摸出我們生活發生的可喜變化。 這株小小的苦菜，既是苦難歲月的刻度尺，也是盛世中國的反光鏡。它提醒我們：一個懂得在甘甜中銘記苦味的民族，才能在紛繁變幻的世界里保持清醒。從野菜到養生佳品，從饑荒到小康，我們見證的不僅是個人口味的變化，更是一個古老民族走向復興的壯闊征程。正如一滴水可以映照出太陽的光輝，我們的飲食變化，正是新時代給予我們美好生活的一個縮影。它讓我們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一個古老民族正在走向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正以嶄新的姿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2025年4月9日于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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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味回甘：一株野菜里的家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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