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親節到來之際,又想念起我的母親。看到40多年前大三時的照片,我穿著母親親手縫制的襯衫、長褲和布鞋。恍惚間,母親那臺“標準牌”縫紉機的"嗒嗒"聲突然穿過歲月而來,仿佛看見隨著縫紉機的節奏聲,母親俯身時垂落的發絲在光暈中輕晃。</p><p class="ql-block"> 記憶的河,流淌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大多數人家都是自己縫衣做鞋。做鞋要先制作"闋子"(所謂闋子就是把舊布片一層層地用漿糊粘平整,曬干后形成的布板),我們家母親常常是把破帆布工裝、拆開的舊衣褲碎片、舊被單白里子等等,在木板上拼成斑斕的馬賽克,再刷上熬制好的漿糊,制作"闋子"。母親獨創了"錯層鋪陳法":即新布里子托著舊布花紋,中間夾著帆布芯,陽光在幾何圖案上流淌,三色布層如同沉淀的歲月。曬干的布板挺括如甲胄,在母親手中溫順地彎成鞋幫的弧度。</p><p class="ql-block"> 納鞋底是做鞋最繁瑣費時的工序,有的人家圖省事用塑料底替代,母親一直自己納千層?。記憶中,每天母親都是最忙碌的,下班后像陀螺般旋轉,先要準備全家人的餐食,再洗涮整理家務,大家都休息了,母親才開始她的晚場工作。</p><p class="ql-block"> 無數個靜謐的夜晚,月光灑在母親身上,她一邊納鞋底,一邊給孩子們講故事。麻線穿梭的聲音,宛如搖籃曲,伴我們進入夢鄉。我喜歡看母親納鞋底的樣子,細麻線穿過頂針的銀光,在千層布板上繡出綿密的星圖。線頭收尾時,母親偏頭咬斷麻線的剪影,在土墻上投出優美的弧線,宛如古畫里的簪花仕女。</p><p class="ql-block"> 后來大概是我上高中了,居住在工人新村的人家,都開始用礦山報廢的傳輸膠帶作鞋底(膠帶底厚實耐磨,像現在的牛筋底吧),這對我們家來說,迎來了做鞋的“技術革命”。裁膠底成了父親的專場,母親專注鞋面設計,不再費力納鞋底了。零碎布頭在母親的指間化作蝴蝶結、船型幫、松緊扣等各式花樣,父親用特制鉤針將蠟線引入膠底,母親便順勢編出梅花結;父親在鞋跟處留出加固針腳,母親就繡上暗紋遮掩,一雙新鞋在父母親的配合下,很快就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常舉著母親裁好的鞋樣贊嘆:"你媽這雙手,能把晚霞裁成衣裳。"確實,母親那雙測繪制圖的手,執粉筆在布料上游走的模樣,像極了敦煌畫工在洞壁上勾勒飛天飄帶。母親裁制的新衣總會別有韻味,趨同中透著獨特。母親設計的鞋子美觀結實,新穎中透著時尚。鄰居們常帶著布料來家里,讓母親幫忙裁剪,母親便展開她那手繪的"鞋樣圖譜",工筆細描的款式圖上,還標注著"此處留三針松量"的蠅頭小楷,任大家挑選喜歡的樣式。大概是母親幫忙裁剪了太多的衣衫鞋樣,連我家的門檻上都染著各色的布線頭。 </p><p class="ql-block"> 十三歲那年,記得母親住院的一個夜晚,我在母親掛在墻壁上的牛皮紙鞋樣里,找出小妹的尺碼標注。第一次獨自做鞋,昏暗的燈光下,頂針硌得手指生疼,才知道那些勻稱的針腳里,藏著多少隱忍的溫情。當小妹穿著新棉鞋撲進病房,母親摩挲著鞋幫上歪扭的針腳,臉上的笑容,眼中的欣喜與驕傲,像一道光刻入我的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時光匆匆,母親離開我們己經三十七年了。母親在針線里編織的不僅是衣衫鞋帽,更是用歲月縫綴而成的無聲詩篇。現在,偶爾遇見手工布鞋的攤鋪,總要在那些細密的針腳前駐足良久,卻再找不到那傳輸膠帶納的鞋底。總會想起,那些被母親縫進千層底里的晨昏,那些隨麻線纏繞的心事。</p><p class="ql-block"> 如今機械化量產的鞋子林林總總,千層底手工鞋,成了遺落在時光深處的孤本。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驚嘆,千層底布鞋是一種復古風潮。而唯有那個年代,穿過千層底布鞋的人才認得,這是母親們留在時光里的密碼。</p><p class="ql-block"> 感恩母親,當年覺得土氣的手工鞋,而今醒悟,竟是世上最奢侈的獨一無二的定制,密密麻麻的針腳里藏著母親用歲月熬煮的溫柔,讓我每一步都走的溫暖踏實。我是何其有幸,穿著母親縫制的衣衫鞋帽長大,每雙鞋里都納著母親的牽掛,每件衣衫中都縫著母親的溫暖,伴著母親心跳的節拍,用千層底丈量了青春。謹以此懷念我的母親,祝天下母親們,母親節快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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