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6年6月仲夏季節，人們的味蕾在適應著盛夏的即將到來，錦里的美味那是蓋世無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暮色漫過竹簾時，八仙桌上的青瓷盞次第亮起。鐘水餃在描金蓮紋盤里蜷成半輪新月，琥珀色的復制醬油漫過紅油褶皺，恍若浣花溪收攏最后一縷霞光；賴湯圓枕著醪糟甜浪浮沉，黑芝麻餡兒在糯米皮里釀著滾燙的星子，咬破時竟有銀河決堤的錯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器皿里的星河。十二件青花小盞沿桌緣列陣，恍若微型都江堰分流蜀地風物：夫妻肺片臥在冰裂紋瓷碟里，牛腱與牛舌疊成巴山夜雨的褶皺，紅油潑就的晚霞正從花椒碎中蒸騰；豆花在定窯白瓷盞中顫巍巍盛開，嫩如初春第一捧竹芯，醬汁里沉浮的酥黃豆是打翻的星子。最妙是那對纏枝蓮紋錫壺，一壺盛著蓋碗茶的黃昏，一壺藏著錦里白酒的月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味覺的編鐘。兩根擔擔面在纏枝牡丹碗里奏響味覺復調。細面如蜀繡銀針，在紅油與芽菜間穿梭，花生碎與芝麻醬的和鳴里，忽聽得花椒在舌尖炸開一聲川劇幫腔。三塊蒸排骨臥在荷葉盞中，糯米衣裹著琥珀色的蜜意，咬開時蒸騰的霧氣里，分明有李冰父子開鑿寶瓶口的鑿擊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食案上的山河。二十三件器皿在暮色中次第蘇醒：冰裂紋瓷盞盛著冰粉的銀河，竹節杯里晃動著醪糟的月暈，定窯白瓷托著糖油果子的琥珀。最精巧是那盞鐘水餃的配套雕花盤，凹槽里蓄著醬油的江河，凸紋間淌著紅油的朝霞，連裝蒜泥的青玉盞都雕著三星堆云雷紋。食客舉箸如執玉圭，在器皿鋪展的輿圖上，嘗遍從先秦巴國到現代蓉城的味覺遷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醉眼里的浮生。錦里白酒在汝窯天青盞中泛起漣漪，恍惚看見司馬相如提著綠綺琴穿過食案，卓文君的酒幌正拂過三根蒸排骨蒸騰的霧氣。酒至半酣，忽覺豆花盞里的酥黃豆化作金沙遺址的太陽神鳥，擔擔面里的紅油潑就了薛濤箋上的詩句。鄰桌老者用竹筷敲著青瓷碗沿，叮咚聲里竟是《鳳求凰》的變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余韻中的星圖。食罷數器，方知蜀人將天地藏于庖廚。二十三件器皿原是二十三枚星子，在暮色里連成獵戶座的腰帶——鐘水餃的蓮紋盤是參宿的玉衡，擔擔面的纏枝碗是伐二的金杵，蒸排骨的荷葉盞是觜宿的蓮房。酒氣上涌時，滿桌食器化作三星堆青銅神樹，枝椏間垂著醪糟的蜜露，葉脈里淌著花椒的閃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歸途行至錦里牌坊下，忽見燈籠穗子拂過食客衣襟，恍若方才宴飲時漏下的紅油星子。原來成都人把山河歲月都釀進了吃食，連最尋常的碗碟都成了時光的羅盤。那些在舌尖綻放的麻辣鮮香，終將在記憶里凝成青銅器上的饕餮紋，待某日酒酣耳熱時，化作蜀道難行的喟嘆，或是望江樓上的一曲清平調。</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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