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挺拔的銀杏》第七集:艱難的抉擇。

聊齋時光

中篇小說《挺拔的銀杏》之七：艱難的抉擇 深秋的銀杏葉開始簌簌墜落，像撒在青石板上的碎金。林小臨站在圣泉寺山門前，手里攥著從寺里借來的灰色僧袍，望著門楣上"心若向陽，何懼滄桑"的匾額發呆。三天前他脫口而出的"出家"二字，此刻像枚生了銹的釘子，扎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也許，他并不知道出家的真意是什么，只是覺得好玩而已，想不到驚起一灘鷗鷺。"你瘋了？！"周明明的聲音在陳媛的咨詢室里炸開，"堂堂副市長之子剃度出家，傳出去我們怎么做人？"她下意識摸著耳垂上的翡翠耳釘，那是去年市政廳晚宴時的配搭，此刻卻硌得生疼。 林建林的手指在真皮沙發扶手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陳指導，你上次說這是成長的契機，可沒說會變成這樣！"他西裝口袋里的手機每隔五分鐘就震動一次，秘書不斷發來關于"青少年心理健康政策"的文件，像無形的催命符。 陳媛轉動著手中的蝴蝶鎮紙，目光掃過哭得紅腫雙眼的沈聰："你們注意到沒有？小臨提出出家的契機，是在目睹圣泉寺佛樂隊的演奏之后。"她抽出一張沙盤記錄圖，上面畫著疊在骷髏頭旁的蝴蝶，"寺廟對他而言，不是逃避的港灣，而是尋找'共鳴'的載體——那些尼姑用音樂治愈創傷，讓他看到了另一種'修復方式'。"“這樣說的話，那個銀杏樹樂團不是更適合他嗎？何況爺爺是那里的指揮，小荷也在其中。不是跟他們和諧嗎？”周明明用紙巾擦著眼眶:“莫名其妙！簡直莫名其妙！是不是與青春期有關？”眾人聽周明明這么一說，反而竟然無語，都低下了頭，似乎都在想什么，臉上都露出恐懼的顏色。 沈聰突然抓住陳媛的手："可蘇荷說，他昨天在溪邊撿了二十七個松果，說要留給'修行時喂松鼠'。"她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淡淡的疤痕——那是蘇荷確診那天，她偷偷在醫院天臺掐出來的。 陳媛輕輕抽回手，從抽屜里拿出盒銀杏葉標本："還記得小臨救的那只斑鳩嗎？它一開始拒絕進食，直到我們把它放進有其他鳥類的環境里。"她翻開標本盒，葉脈間的金粉在陽光下一閃，"現在的小林，就像那只被過度保護的鳥，需要的不是阻止飛翔，而是找到真正的天空。"圣泉寺的晨鐘聲震蕩山川，洪亮而悠遠，擁有這樣的鐘聲，這里的僧俗都感到很自豪。當晨鐘敲過第三響時，以中學生體驗佛家生活的名義入住圣泉寺的小臨，正跟著知客尼打掃落葉。竹掃帚劃過石板的沙沙聲里，他忽然想起爺爺說的"銀杏落葉不掃，一是留下秋的記憶，讓人懷念。二是把美麗還給大地"。僧袍寬大的袖口灌進山風，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寺里的清晨比木屋冷得多。 "小施主，掃完前殿去菜園澆水吧。"知客尼遞來個木桶，桶底結著青苔。昨天第一次頌晚經，住持空凈師傅似乎有意對小臨說:“圣泉寺實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佛門之內，不養閑人，不養懶人。不養無道之人。實行自食其力，自給自足。想修行先修心，再修身，后修行。"這對于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除了天上的月亮，似乎無所不能的小林來說，一下從天堂來到人間。出家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事已至此，他只能忍耐，適應。他想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怕這些爛事。 菜園在寺院后坡，豆角藤蔓纏著竹竿向上攀爬，像極了他課本里畫的殘翅蝴蝶。小臨彎腰給白菜澆水時，露水沾濕了褲腳，凍得他直縮腳。遠處傳來佛樂隊的練習聲，琵琶聲里混著山雀的啼鳴，卻沒了蘇荷指尖的溫度。真是召喚他。晨練的時間到了。圣泉寺能讓他來實習，也凈是為了爺爺蘇館長的面子，空凈也想讓他來此帶一帶僧尼們的二胡水平。那天晚上他們聽了小臨演奏的《二泉映月》，圣泉寺佛樂團的僧尼樂手門幾乎一夜無眠，都在討論這曲《二泉映月》，與阿炳的演奏相差幾何？他們認為小臨確實是一個二胡天才，天才從天堂降臨人間，像一支斷了線的風箏，現在落到他們手里了。 正午齋堂里，糙米咸菜的寡淡讓小臨想起沈阿姨做的山雞湯。小林突然覺悟，糙米咸菜與山雞湯，都不能天天吃，但山雞湯是可以多吃一點的，糙米咸菜嗎？能少吃點就少吃點吧。這座寺廟的附近應該有一個麥當勞店。他想問一下，城里的麥當勞能不能送到這里來？ 鄰座的小尼姑突然輕聲說："去年我割腕住院時，是空凈師父用《普賢行愿品》抄經紙給我包扎的。"她低頭撥弄著缽盂，"后來我才知道，那些紙都是她熬夜寫的，為了換錢給我們買藥。"原來這個圣泉寺佛樂隊的僧尼們。幾乎人人都經一場血與火的生死，經歷過一場輪回，半夢半醒中被圣泉寺的鐘聲吸引，抱著最后一線希望踏進寺院，被凈空師傅收下，皈依山門，開始體驗寺院門上的那句話:“:心若向陽，何懼滄桑。” 小臨的筷子停在半空。他忽然想起媽媽總說"醫院凌晨四點的走廊比白晝更清醒"，想起爸爸在暴雨清晨冒雨送他去聽琴課，想起這些年來每天早晚風雨無阻護送自己上，下學的爺爺和姥爺，想起蘇荷化療時仍堅持為斑鳩畫復健圖譜。那些被他視為"束縛"的愛，此刻像銀杏根系般在記憶里延伸。小林感覺他們的期望值太高了，他想不出自己這一輩子能干成什么事，因為至今一事無成。就連曾經讓全家人引以為傲的二胡，也被他扔出去半年了。有同學們譏諷他是“糊不上墻的爛泥”“扶不起來的天子”。也許在這遠離塵囂的山寺里打掃落葉，澆澆白菜最合適。傍晚時分，蘇荷抱著二胡出現在寺院后門。她的臉色比三天前更紅潤，化療后的絨毛短發被山風梳成柔軟的弧度："爺爺說，你欠樂隊一場《良宵》。" 兩人坐在銀杏樹下，琴弦上的松香混著泥土氣息。蘇荷撥響第一個音符時，小臨忽然發現她腕間又換回了銀杏葉手鏈，斷裂的葉脈處用金粉補成了蝴蝶形狀。 "知道為什么銀杏樹又叫公孫樹嗎？"蘇荷的指尖在弦上跳躍，"因為它爺爺栽樹，孫子才能吃果。"她抬頭望著樹冠，夕陽把葉片染成透明的琥珀，"你總說自己是'被折斷的翅膀'，可你救斑鳩時，明明在給它重新生長的勇氣。" 小臨的弓毛突然打滑，發出刺耳的雜音。他想起陳媛沙盤上的藍斑麗蛺蝶，想起圣泉寺菜園里新生的菜苗，想起父母在咨詢室外緊握的雙手——原來所有的"修復"，從來不是獨自舔舐傷口，而是像銀杏那樣，把傷痕化作年輪。深夜的木屋飄來米酒香，爺爺正往陶罐里添加五味子："當年我在山里修水庫，累到想跳崖時，就對著銀杏樹說話。"他往小臨手里塞了幾個炒金蟬，"樹沒開口，可第二天看見它被雷劈斷的枝椏冒出新芽，忽然就懂了——疼是真的，但活著總能長出新的東西。" 小臨咬著金蟬，脆響里混著山野的辛辣。遠處傳來圣泉寺的晚課鐘聲，他摸出校服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上有37條未讀消息，置頂是媽媽凌晨兩點發來的："冰箱里有你愛吃的焦糖布丁，溫一溫再吃。" 天快亮時，他悄悄把僧袍疊好放在山門前，兜里裝著爺爺給的銀杏種子。蘇荷站在銀杏樹影里，遞給他一個鐵皮盒："里面是你畫的殘翅蝴蝶，還有我撿的第一千片落葉。" 【第五集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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