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比島的銀發慢時光

土澳演播室

《江城子· 布萊比島隨想》銀沙慢踏曉風輕，人與犬，影相迎。島上人稀，皆是白頭情。我亦垂垂成少壯，揮玉杖，笑群英。清晨相伴老犬行，目光澄，意安寧。昨日浮光，如夢舊年生。若問此生何所愿：朝海暖，暮心平。 我住在布里斯班北部的布萊比島（BRIBE ISLAND），在這座被海風親吻的小島上，花甲之年的我竟然被視作“年輕人”。據說這里居民的平均年齡高居澳洲第二，僅次于新南威爾士州的茶園—霍克斯內斯特（Tea Gardens - Hawks Nest）地區。六十三歲的中位年齡，讓人們對布萊比島產生了“銀發天堂”的聯想，也讓我這個剛滿六十歲的老太婆儼然成了島上的青春代表。 島上的生活節奏悠緩而安逸。澳大利亞許多地方的人口老齡化，不是因為年輕人離開，便是因為退休者涌入，布萊比島無疑屬于后者。我們距離布里斯班不過九十公里，既享受著遠離城市喧囂的寧靜，又得益于近在咫尺的便利——島的周邊有兩家大型綜合醫院，島上去年還新建了一座衛星醫院。完善的醫療保障和適宜的距離，讓許多歷經歲月的長者安心地在此頤養天年。在這里，光陰仿佛變得溫柔起來，日子在椰風海韻中緩緩流淌。 布萊比島上有兩個漂亮的標準高爾夫球場，這讓常住人口僅有二萬二千余人（截至2024年6月30日）的島民們，擁有了從容地享受高球的自由。會所每天都有比賽，狂熱的球迷們漫步在翠綠的草坪之上，在各種姿勢的揮桿間或灑下一串串的笑聲或傳出打出臭球時的咒罵。別以為運動是年輕人的特權，在這里經常遇到90多歲還在打球的老人，他們在果嶺附近展現出的淡定與精準，經常讓年輕的球手自嘆不如。 此外，島上各種興趣俱樂部也是數不勝數，射影、繪畫、園藝、觀鳥，應有盡有，就連中國人才玩的麻將，在這里也是紅紅火火。想象著一群與中國文化沒有一絲關聯的老頭老太太們，一臉嚴肅地設法將手中混亂的骨牌，通過隨機獲得的牌源，建立起自己秩序的城池，讓我感到著迷。一場毫無賭博色彩的博弈，讓這項中國人最熱愛的娛樂活動，多少帶上了一點哲學的內涵。 在布萊比島，狗是家庭最受歡迎成員，沒有之一！據說澳大利亞平均每戶人家養狗1.3條，島上的數據我雖未詳查，但目之所及，感覺只高不低。這里的生活節奏明顯比外面的世界慢許多，每天最熱鬧的時候便是清晨遛狗時分。天邊的朝霞剛剛染紅云朵，小島的海邊就活躍起了遛狗族群。海浪輕吟著拍打岸邊，海豚時而躍出水面，人們的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彼此寒暄問早，交換著社區里的點滴趣聞。 每當一段時間里不見到某位熟悉的老人或他愛犬的身影時，我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自嘀咕：他們還在嗎？多數時候，我會在某個清晨的八卦閑談中聽到不愿聽聞的消息——也許是誰家的老狗永遠地睡去了，或是哪位老人悄然告別了人世。這樣的時刻，晨光中溫柔的海風似乎也帶著一絲傷感。 今天清早，我照例帶著我家Toby沿著海邊散步。其間遇見了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和他十四歲的拉布拉多犬。朝陽下，老人步履緩慢，犬影蹣跚。拉布拉多渾身的毛色因高齡而泛著白霜，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老人停下來，微笑著跟我聊起他的老伙伴：“她呀，渾身都是毛病，腿腳也不利索了。獸醫說不用再讓她受手術的罪，只要她沒有明顯的疼痛，就讓她高高興興地過完剩下的日子吧。她想吃什么就讓她吃點，想做什么就隨她去做。”說這話時，他低頭望了一眼身旁的老狗，眼神里滿是憐愛和無奈。 拉布拉多見到我，努力搖動著尾巴致意，那尾巴搖得那么歡，我甚至擔心她會把自己搖散架了。看得出來，此刻的她是快樂的：渾濁的眼睛里依稀閃爍著熟悉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在沙灘上奔跑的歲月。老人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示意她別太激動。海風中，我嗅到一絲淡淡的咸腥味，與老狗身上散發的溫熱氣息混雜在一起，莫名讓人心頭一暖。 我們并肩走了一小段，到了要分別的時候，老人話語間透著平靜：“她現在很快樂。等到有一天她活在痛苦中了，我會讓她平靜地離開。我也跟兒女們說過，我也是一樣。”他聲音不高，卻隨著徐徐海風飄入我耳中，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我站在原地，目送老人和老狗相依遠去，他們的身影被初升的太陽拉長，在沙灘上投下一道斑駁的剪影。耳畔回響著他最后那句平靜而堅定的話語，心頭不禁有些黯然。 平靜的海面上停泊著幾艘小船，船上坐著悠閑的釣魚人。他們似乎并不在意魚兒會不會上鉤，只是靜靜地享受著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暖意。運氣好的時候會像今天一樣，不僅有海豚在船邊陪伴狩獵，還會見到它們集體躍出水面再沖入水底的壯觀景象。 在布萊比島這片靜謐的土地上，生老病死如同潮汐般自然而然，而人們早已學會以豁達和溫情去面對。老人和他的狗如今依然快樂地享受著彼此的陪伴，未來某天的離別也將是安詳而有尊嚴的。在這銀發慢悠悠的小島上生活，每一個清晨都是恩賜，每一次道別都蘊含著對生命深沉的愛與尊重。 我繼續沿著海岸漫步，感受腳下細沙的溫柔觸感，心中默默祈愿：愿我們都能如此從容地度過余生，在屬于自己的靜好歲月里，珍惜眼前的歡喜，平靜迎接生命中的每一次日出與日落。 勞拉2025年5月7日 BRIBIE IS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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