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邱建華 <p class="ql-block"><b>我的父親</b>在大崗山地區(qū)是個頗有些聲望的農(nóng)民。他是故鄉(xiāng)邱氏宗親里綱字輩的人，是礱里村的鄉(xiāng)村醫(yī)生（赤腳醫(yī)生），是掌握了多種生活技能的人··…</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父親出生在佃農(nóng)家庭，</b>我爺爺是靠租種別人土地維持生計的佃農(nóng)，父親就是出生在廈吾村傅家里，一幢地主收存租谷的夯土房里。父親剛一生下來，爺爺認定他無生命跡象，草草包裹后放到一只土箕內(nèi)，隨手把他掛到牛欄里。第二天一早，爺爺打算把他丟到車陂枧下潭里去，到牛欄里一看，土箕里的孩子嘴巴還在動，于是將其抱回家里喂了些開水，我體態(tài)瘦弱的婆婆剛生產(chǎn)無奶水，孩子掛在牛欄里一個晚上已生命垂危。有人建議趕緊抱去下梅李家，請求德蘭伯父的媽媽喂點奶給他吃，爺爺照做了，父親吃了干婆婆的奶后，漸漸恢復活力，幾天后我婆婆身體好轉(zhuǎn)也有了奶水，父親便得以存活下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父親小時候在本村讀過幾年私塾，</b>后又跟隨江下村老化邱家祺鄉(xiāng)長，在新祉鄉(xiāng)治所生活學習過一段時間。</p><p class="ql-block">建國初期，像父親這樣有一定文化素養(yǎng)的人，正是國家基層最需要的人才。于是<b>選派他到九江財校培訓學習，結(jié)業(yè)后派回原籍地工作。</b></p><p class="ql-block">?他1952年5月參加土改，12月成為中共預備黨員；</p><p class="ql-block">1953年3月任互助組長兼會計，12月轉(zhuǎn)為正式中共黨員；</p><p class="ql-block">1954年任礱里鄉(xiāng)土改復查組副組長；</p><p class="ql-block">1955年任初級社副社長兼會計；</p><p class="ql-block">1957年任高級社副社長兼會計；</p><p class="ql-block">1960年10月調(diào)任江下大隊會計（代支書）；</p><p class="ql-block">1965年5月調(diào)任大崗山墾殖場（公社）【場社合一】輔導會計；</p><p class="ql-block">1969年下放回村，<b>他利用我佬愛公親傳的中醫(yī)技能，</b>加入<b>赤腳醫(yī)生</b>隊伍，后任鄉(xiāng)村醫(yī)生至終。</p> <p class="ql-block"><b>父親在村里，也是一個干農(nóng)活的好手，</b>抄犁打耙、榨油撐棑，樣樣都拿得起放得下。盡管他<b>有一只手的肘關(guān)節(jié)不能正常伸直，</b>但生產(chǎn)生活中肩挑手提的活照做不誤。 </p><p class="ql-block">?父親盡管是一位農(nóng)民，但始終持有讀書人的素養(yǎng)，他一有空閑就讀書學習，這一習慣堅持始終。他一直堅守讀書人的品行，從不污言穢語，從不向女人說哪怕一句輕薄的話。</p> <p class="ql-block"><b>父親本來有幾次進入國家體制內(nèi)工作的機會，</b>但都因沉重的家庭負擔，以及母親是富農(nóng)子女身份的原因而被拒之門外。</p><p class="ql-block">?讀過私塾的父親，在村里算是有些學識的人，參加工作、入黨時間都較早，尤其是會計工作是拿手活，整整干了十七年，他還是當時分宜縣三個著名農(nóng)村會計之一，（另一個是大礱下北坑的朱源遠，還一個是北鄉(xiāng)人。）父親打算盤即快又準，他熟練掌握了“飛歸”、“留頭乘”等計算技巧。</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一個新的時代來臨了。落實政策，政府安置父親去信用社（后更名為農(nóng)商銀行）工作，但被父親婉拒了。因為那時開始把集體土地分配給各家各戶，已經(jīng)是十口之家的家長，養(yǎng)家已是最重要的任務(wù)。當時如去信用社上班，，自己可能過得更舒坦，但那三十來元的工資是難以養(yǎng)家糊口的。再說他當時已是一位赤腳醫(yī)生，在為鄉(xiāng)親提供健康服務(wù)的同時，還可以率領(lǐng)全家老小下地勞動。</p><p class="ql-block">?他已是八個孩子的父親。如果離開農(nóng)村，那這一大家子誰來養(yǎng)活? 一個人的薪水只能是杯水車薪。而留在村里，家鄉(xiāng)的田地及其資源可以讓他們活下來。孩子們、<b>尤其是五個兒子成了一根將他扣為人質(zhì)的繩索，是囚禁他的鐐銬與枷鎖。</b></p><p class="ql-block">父親向著從天而降的“落實政策”無奈地搖著頭。他坦然地接受了在家鄉(xiāng)當一名農(nóng)民的命運。他已對世界不再存有非分之想，越來越愿意傾聽村莊里的聲音。</p> <p class="ql-block">父親全力投人到對自己一大家子生活的照料之中，著手培養(yǎng)自己多方面的技能，以掙取生活所需的更多資費。利用妻子外公秘授的陰陽之術(shù)為村民服務(wù)，他是村里唯一的地理先生。為婚喪嫁娶挑選吉日良辰，為陰陽宅地選址定向看風水，村里紅白喜事的主持贊禮做先生，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還是家族族譜延修的主要成員，1993年與堂弟眾綱叔走村串戶收集資料，為1994年的族譜延修盡心盡力。他時不時還會介入到村莊的大小事務(wù)之中。在大多數(shù)人都是文盲的村子里，他的作用無法替代。有人在外面的人家需要他幫著寫封信，那些講不清道理陷入爭吵的人，需要他幫著理一理是非黑白，有婚喪嫁娶事的人家要他幫著出出主意，<b>就是大年三十也要幫著左鄰右舍寫春聯(lián)福字等……</b></p><p class="ql-block">?父親走在行醫(yī)治病的路上，或者端坐在村莊婚喪嫁娶的現(xiàn)場，他能處變不驚，再混亂的場面他都顯得如水平靜，他目光堅定、神情鎮(zhèn)定。我從未見過他有暴怒時刻，唯一見過一次發(fā)怒，是訓斥下梅一村民放牛吃了集體禾苗。父親即是我們村邱姓綱字輩年長者之一，更因為他是人們愿意托付、<b>值得尊敬的人。</b></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兒女長大了，住房是急需解決的問題。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請人燒磚建房，<b>因我錯誤地認定磚質(zhì)量不好，</b>幾萬塊磚后來被大崗山公社廉價買去建了一幢招待所。在我的建議下，改為建夯土木料結(jié)構(gòu)房，在全村鄉(xiāng)親的幫助下，用盡全家積蓄蓋了幢一廳四間的夯土墻房子。建夯土房需要耗費大量人力，都是靠鄉(xiāng)親的無償幫助，但吃喝也費盡心力，<b>那時買糧要糧票、買肉要肉票，</b>結(jié)果家中糧食虧空很大，到處舉債借糧，房了建好之時，也就是一家十口斷炊之日，好在大舅即時送來了糧食，解了斷炊之困。</p> <p class="ql-block">父親對兒女一直灌輸讀書的理念，尤其是重視兒子們的培養(yǎng)。盡管他是一個開明人士，但受當時條件限制，父親多少還是有些重男輕女的思想。我與姐一同參加初小升高小考試，姐考全鄉(xiāng)第一名，而我是后十幾名。父母卻決定讓我去繼續(xù)讀書，把小小年紀的姐留在家里幫助母親做家務(wù)、帶弟妹，姐為這一大家子作出的貢獻僅次于母親。</p><p class="ql-block">父親經(jīng)常告訴他的兒女、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兒女讀書。只有讀書，才能讓他們知道不僅有著老家的一畝三分地，還有遠比家鄉(xiāng)更為寬廣的遠方。他把他的孩子都一個個送進學校，最終以考試跳出農(nóng)門、走出鄉(xiāng)村的兒子就有三人。他的孫輩們在讀書上更是你追我趕，紛紛考上了大學，畢業(yè)后留在了不同的城市（北京、天津、海口、南昌、新余、縣城）工作生活。</p> <p class="ql-block">歲月無情，轉(zhuǎn)眼就到了21世紀初。父親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命運卻給了他離村進城的機會。</p><p class="ql-block">?這樣的機會乃是拜與父親年輕時不一樣的新時代所賜。隨著改革與開放的漸次深入，人們紛紛走出村子，奔向異鄉(xiāng)的城市。過去只有考學與參軍才被獲準離村進城，現(xiàn)在變成說走就走的便當事。父親的兒女們，都次第在縣城購了房子。他也就隨了小兒子在離家?guī)资锿獾目h城居住，幫小兒子照看兩個孩子。<b>他的孫輩除老大、老五、老六的孩子由各自帶大，老四、老七的兒子由其岳父岳母照看外，老二、老三、老八的孩子主要靠他們照看，尤其是老二的幺女24小時全托幾年。</b></p> <p class="ql-block">父親與母親來到了縣城生活，<b>尤其是母親重新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城市，</b>她出生和生長在分宜老縣城，屬城中望族張家人氏。<b>一個城市姑娘下嫁到山村農(nóng)戶家</b>的原因是：母親的外公外婆無兒子，只生育了兩個女兒，大女嫁入進士村防里歐陽人家，小女兒嫁入縣城張家，為了老有所依，堅持要將我母親嫁入廈吾村，并相中在我佬愛公私塾里讀過書的學生我的父親。</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他們住進了小兒子建文弟的家里。小弟與弟媳忙于上班，父母每天承擔照料孫崽孫女的生活。因為我外婆、舅舅和我媽本來就是城里人，父母并不缺乏城市生活經(jīng)驗，所以面對城市并不顯得有何局促。</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最大好處就是城里居住的兒女和親戚們，會隔三岔五地來探望他們。唯一不足的是幺弟家住六樓，又無電梯，每天上下樓讓父母吃不消，沒有在村里住得那么舒坦。</p> <p class="ql-block">父親雖然住在縣城，但村里鄉(xiāng)親婚喪嫁娶、挑選吉日吉時的還會來尋他；家里蓋個房要選個好風水的也會來找他；村里有老人去世，他也會被請去幫忙選擇墓地、張羅各種禮儀事，（那些即將被人遺忘的古禮儀似乎全在他心中。）直至他仙逝的前一天，都曾回村幫一個不久前去世的老人選擇墓地。</p><p class="ql-block">?公元2009年3月1日農(nóng)歷己丑年二月初五，父親因睡眠呼吸暫停綜合癥窒息缺氧，七十六歲駕鶴西去。</p><p class="ql-block"><b>?己丑三月，天泣地慟；天哭吾父，傾雨如注；地哭吾父，漿泥覆路。父親一生， 隱忍仁慈；一世布衣，心系社稷。訓誡子嗣，忠厚為本；溫良恭讓，勤儉持家；敬愛長輩，和睦兄弟；以愛育子，以德育人；父親教誨，后世謹記。</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題外話</b></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住在廈吾村里的人越來越少了，原本人聲鼎沸的村莊，現(xiàn)在變成寂靜之地。許多房子都是關(guān)門閉戶，每到夜晚，整個山村就一片沉寂，野貓的叫聲孤單而凄涼。</p><p class="ql-block"><b>?曾在這村里生活過的人，盡管有的三維空間里的肉身不在了，但四維世界里的靈魂還在。有的時候，他們還會進入健在的村民的夢中，述說著陳年往事。</b></p><p class="ql-block">?不管那些離開村莊的人走得有多遠，只要村莊還在，他們最終都會回來。<b>這里是他們的根，是他們埋下祖宗、血脈緣起與綿延的地方。</b>年年清明，他們都會回來，為那些九泉之下的親人祭祀掃墓。春節(jié)，大部分村民也會回到家鄉(xiāng)，團團圓圓、歡聚一場。吃著家鄉(xiāng)的臘味、喝著家鄉(xiāng)的美酒，品年味放焰火，熱熱鬧鬧過新年！</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