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茶室極靜，我獨坐其間，面對一壺新沏的大紅袍。</p><p class="ql-block"> 茶葉蜷曲如小蟲，經沸水一沖，便舒展開來，漸漸沉入壺底。水色由清轉褐，又由褐轉紅，竟顯出些血色來。我想起武夷山那幾株古茶樹，生在峭壁之上，根扎石縫，吸風飲露，三百年不死，倒也古怪。</p><p class="ql-block"> 茶湯入口，先是苦澀，繼而回甘。這苦味頗似人生，初嘗難以下咽，久之卻成依賴。世人皆道大紅袍名貴，不過因其稀少罷了。物以稀為貴，自古皆然。然則稀少之物，未必盡善。我曾飲過山野粗茶，價廉而味醇，反覺親切。</p><p class="ql-block"> 窗外日光正好，斜射入室，映得茶湯晶瑩透亮。杯底沉著些許茶末，隨水流旋轉，終又沉寂。這旋轉與沉寂之間，便是茶的性命了。</p><p class="ql-block"> 茶涼了。我續上熱水，葉片再次浮沉。大紅袍經得起三泡，一泡一味，如同人生三階段：少年血氣方剛，中年沉穩持重，晚年淡泊寧靜。不過，能飲至第三泡者已不多見。世人多在第一泡時便已牛飲而盡，哪還顧得細品。</p><p class="ql-block"> 鄰座來了幾位客人，高聲談論茶道，引經據典，口若懸河。我默然聽著，忽覺可笑。茶本草木，人偏要賦予它諸多道理，豈非庸人自擾？飲茶即是飲茶，何須說破。</p><p class="ql-block"> 壺中茶葉漸漸舒展到極致，再泡便失了味道。我起身離去，留下半壺殘茶。茶室伙計來收，將茶葉倒入垃圾桶，發出"啪"的一聲。三百年的古樹精華，終究歸于塵土，人生百味，不過如此。</p><p class="ql-block">?武夷山的六株野生大紅袍母樹。</p> <p class="ql-block">如今大紅袍母株已被列入武夷山世界自然遺產，與遇林亭窯址、御茶園等一同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自2006年起，為了保護這些珍貴的茶樹，大紅袍母樹已停止采摘。</p> <p class="ql-block">2015年2月12日拍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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