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墟里煙（～38）

銀羽鷗

當初，楊老伯一直在街角露天擺攤子。 遇到刮風下雨的天氣，難免很麻煩。有時，為了防止豆腐攤淋雨，他索性把自己穿的蓑衣披在油布遮不嚴的地方，自己卻淋得渾身哆嗦；冬天，寒冬臘月北風呼嘯，雪花紛飛，他在室外待久了凍得捂著耳朵直跺腳。 他常常問自己，什么時候是個頭？養家糊口責任重大。 每每這時，他特別羨慕那些坐在室內柜臺里做生意的人。 他的攤子從一根扁擔兩個籮筐，后來多了兩只長板凳和兩塊木板。 他在一個避風的廊檐下，靠墻擺上兩只板凳，搭上兩塊長木板，然后擺上自己做好的豆腐、豆干。 民國街頭的店鋪前，總懸著各式各樣的幌子，木牌、布簾、竹編燈籠，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而廊檐所在的商鋪是一家經營布料的店子，布莊門口垂著整匹的藍印花布，隨穿堂風揚起一角，露出底下 “貨真價實” 的木匾。牌匾被烈日曬得龜裂，卻偏偏在破損處顯出真意。旁邊高懸著一幅繡著 “綢緞莊” 的布幌子，邊角的牡丹花紋已褪成若有若無的水粉色，可行云流水的針腳還在，仿佛看到當年一身典雅旗袍的繡娘端坐柜臺后面，纖纖玉手起起落落穿針引線時，手腕上的翡翠玉鐲在花繃布面投下閃爍的光斑。 這家布莊曾經紅火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貨色齊全，質量上等，和氣待客，方便顧客等優點，吸引了八方來客。那時布莊進貨，既有河北高陽的白布、市布、標布、雙葛絲；山東昌邑的藍白布、塞子布和大莊布；北京的愛國布，湖南和江西的夏布等，還有日本和歐洲各國進口的花素洋布；既有蘇州、杭州的絲綢紗羅，還有進口的呢絨等洋貨。那時布莊進貨不怕價錢高也要進上等產品，他們有專人常駐外地收購各種布匹，并且直接從工廠訂貨。布莊講究做買賣要“和氣生財”，顧客進門不論買多買少；買與不買都是熱情接待。 過去，布莊店堂里沒有攔柜，擺著八仙桌和椅子，各種花素布匹和綢緞都整齊擺放在四周的貨架上。顧客進門，站柜的伙計主動的笑臉相迎，向顧客打招呼，請顧客坐下，學徒的獻茶、點煙。而后才問，您打算用點什么，做衣裳還是做被褥？顧客看商品由學徒的給取來請挑選，不合適再讓學徒的去取。不管顧客挑選多少次，伙計都是和顏悅色，不許露一點不耐煩。顧客買與不買，走時伙計都要送到店門口，并說，您下次來。 后來子孫吸食鴉片，流連賭場煙花巷，無心經營生意，家庭分崩離析，生意敗落得一塌糊涂。如今一個偌大的店鋪，只有一半的柜臺擺著幾色布匹，戴瓜皮帽的掌柜倚著門框打盹，腳邊臥著熟睡的小花貓；梳著一條烏黑油亮麻花辮的姑娘站在門外，仰臉望著隨風搖曳的布幌子，手里攥著替母親買的紅頭繩，布幌子的陰影落在她的臉頰和藍布衫上。一望可知，門可羅雀生意慘淡，店主只是在勉強維持生意。 烈日當空的晌午，豆腐坊飄來陣陣豆香。楊大媽麻利地掀開蒸籠，雪白霧氣里翻飛出兩種薄如蟬翼的豆制品——千張與豆皮，總讓小鎮家家戶戶有些拎不清。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千張與豆皮的分道揚鑣，正是從這鹵水點化的瞬間開始的。千張用的是傳統石膏點鹵，層層疊疊壓制出十八層，經過九蒸九曬，一層層麻布間隔壓制；豆皮卻是用鹽鹵輕點，在豆漿表面揭起薄如蟬翼的一層。說來有趣，千張在北方叫"干豆腐"，到了江南喚作“百葉”。 門外廊柱下，豆腐攤生意越來越好，豆制品花樣逐漸增多。人來人往，在攤位前滯留，言談說笑。楊老伯又加了一條長凳和兩塊木板，展示的豆花、豆皮、豆絲和五香豆干不說，還有綠瑩瑩的瓶裝臘八蒜。每天下午很早就賣完貨，兩口子挑著空筐和板凳木板一路說笑著回家，令路人羨慕。 這天，楊老伯走進布莊。 他和老板商量要租用布莊店堂的一部分場地，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兩個人很快達成共識。 于是，布莊店堂的格局變了。 半壁江山成了以豆制品為龍頭的熟食店。楊老伯請人裝了一圈展示架，擺放著琳瑯滿目的豆制品，其中有不少是精加工后的熟食。另外還拓展了茴香豆、五香花生米等下酒菜。 “您好，最近豆腐口感怎么樣呀？”每天親力親為擺貨架是楊老伯的習慣，還要熱情待客，進行消息反饋。 “這是正宗的純鹵水老豆腐，味美價廉，帶一塊回去嘗嘗，準保還會來。”楊老伯一邊熱情地招呼著顧客，一邊手腳麻利地切豆腐、舀豆腐，裝袋遞送。 “給我來塊豆腐，再裝四塊五香豆腐干。我家小孫子就喜歡吃這一口。”白發老奶奶在排隊的人群里滿臉笑意地說。 很快，豆制品生意風生水起，漸漸將蕭條的布莊取而代之。 幾年以后，楊老伯在這里建造起來深宅大院，重脊高檐、垂花門樓，間或以假山、曲廊的"障景"法做點綴，達到移步換景的藝術效果，一派深深庭院的幽雅與寧靜。 有道是：家和萬事興。 這期間，楊老伯的兒子和女兒也一前一后出生，一家人和睦相處，勤勞致富讓鎮子上的人贊不絕口。 “洪盛泰”豆制品作坊也遠近聞名。 誰知道，樹大招風，禍福相依。 （未完待續）（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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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墟里煙（～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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