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暮春的熊岳城裹著槐花香，我循著柳絮飄舞的小道登上望兒山。我仿佛看到崖邊那尊石像遙望著渤海，千層浪花在她腳下綻開又碎落，海風吹散她的發髻，卻吹不彎她向海而望的姿勢。</p><p class="ql-block"> 山民說，古時漁村有位婦人，日日站在礁石上眺望。她的獨子出海未歸，她便在春潮里數遍歸帆，在冬雪中守候漁火，直到脊背與礁石凝成一體。我撫過石像斑駁的紋路，指尖觸到的不似山巖，倒像母親被歲月揉皺的衣襟。那些褶皺里藏著多少未出口的叮嚀，多少被海風吹散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腳下伏著簇簇野菊，深紫淺白綴成花環。護林人告訴我，這是游客自發栽種的。清明時有人供上青團，端午時擺著艾草，中秋竟有月餅與書信。一位花甲老人每年在此讀信，信紙被海風掀起時，我看見"母親親啟"四個字在陽光下泛著淚光。</p><p class="ql-block"> 暮色漸濃， 山間槐花簌簌飄落。石像的剪影與海天相接處的新月重疊，恍惚間望見千萬個母親的影子：穿補丁圍裙的，裹藍布頭巾的，駝著背拄杖的。她們把等待熬成鹽粒，融進咸澀的海風，把牽掛繡成漁網，撒向蒼茫的波濤。</p><p class="ql-block"> 下山時看見一位年輕母親背著熟睡的孩子，月光在她們身上流淌成河。忽然懂得，望兒山不是終點而是起點——每個遠行的游子都是母親放逐的風箏，那根看不見的線，原是用春蠶吐絲般的歲月織就，它凝聚了最偉大、最無私的愛。而我們在人間所有的奔赴，不過是為了讓那根線，永遠柔軟而堅韌地系在故土的槐樹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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