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母親的刮鍋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秦末沛縣的夏日總是黏膩難耐,劉信趴在灶臺邊,看母親將一把粟米撒進鍋里,再加上一大捆野菜。自從父親劉伯去世,家中米缸便一日比一日深,可叔父劉三仍常帶著一群街溜子兄弟來家蹭飯,說是 "共商大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日臨近晌午,木桌上擺著幾碗照得見人影的野菜湯,劉信聽見院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母親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門簾掀開時,提著酒壇的叔父劉三,笑聲像破鑼般撞進來:"嫂夫人,今日再帶兄弟們嘗嘗你的手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親只能趕快撤下菜湯,把米缸挖了個底朝天,又解下房梁上僅剩的那塊臘肉,殺了下蛋用來換鹽巴油脂的老母雞。陶碗見底時,客人仍在高談闊論,等待添飯添菜。劉信看見母親詭異地摸向灶臺,故意用銅勺在鍋底刮出 "戛戛" 的炸響,那響聲在屋里人聽來格外刺耳。劉三的臉 "騰" 地紅了,手指捏緊酒盞,指節泛白。客人們面面相覷,紛紛起身告辭,鞋底蹭過青石板的聲音比銅勺聲更讓人心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里,劉信聽見母親在里屋嘆氣:"你叔父總說自己是干大事的人,可這鍋里實在舀不出米來啊。" 月光透過窗紙,在母親鬢角的白發上鍍了一層白霜,他攥緊了破舊的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只是,好些年都沒見叔父再上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金鑾殿的諷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過了幾年,忽然傳來叔父劉三當了皇帝的消息。家中的好幾個堂兄弟都被封了侯,自己作為叔父的親侄子卻被晾在一邊,好像被遺忘了一般。母親聽說后就領著自己去了長安一趟,雖然千般哀求,萬般訴苦,叔父都無動于衷。最后,還是祖父出面,叔父才答應封自己一個侯位,具體什么侯尚未可知。漢高帝七年,長安城的槐花開得格外盛。十八歲的劉信跪在金鑾殿下,聽著叔父念出 "羹頡侯" 的封號。殿中傳來壓抑的低笑,他看見劉邦嘴角勾起的弧度,與當年在沛縣茅屋中如出一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頡者,刮也。" 太史令的注解像一把鈍刀,在殿中割開一道無形的傷口。劉信抬頭,撞見叔父那狡黠的目光,突然想起祖父劉太公在未央宮的斥責:"你稱帝后分封宗親,獨漏伯子,天下人怎看?" 那時劉邦冷笑:"非我忘之,嫂昔年不慈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封地安徽舒縣窮山惡水,百姓們面黃肌瘦,指著他的車駕竊竊私語:"這就是那個被皇帝笑話的刮羹侯啊。" 劉信摸著車轅上刻的 "羹頡" 二字,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別怨你叔父,他心里始終記著當年灶臺前刮鍋聲的羞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龍舒水的濤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舒縣城外,龍舒水如野馬奔騰,兩岸卻是干裂的田地。劉信站在高處,看老農跪在龜裂的田地里哭號:"老天爺啊,再不下雨,今年要餓死多少人!" 他忽然想起父親生前教他讀《禹貢》時說的話:"治水者,治天下之先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冬日的寒風里,劉信帶著百姓勘測河道,腳踩進結冰的泥沼,草鞋磨破了腳掌。有人偷偷議論:"侯爺何苦來哉,這封號本就是笑話,不如躺平享樂。" 他卻盯著手中的竹簡圖紙,指尖劃過七門堰的設計:"縱是笑話,也要讓這笑話變成美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年后,七門堰竣工。當第一股清水流入干涸的稻田,百姓們跪在渠邊歡呼。劉信站在堰壩上,看白鷺掠過水面,想起初到舒縣時,縣丞曾小心翼翼地問:"侯爺的封號... 要不要改改?" 他笑了笑:"封號是叔父給的,但名聲是自己掙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三劉祠的香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宣德年間,縣令劉顯來到舒縣,下車伊始,看見七門堰的渠水依然汩汩流淌,只是堤壩有很多地方被淤塞。他發動百姓疏浚河道,利澤一方。百姓們想起,當年的羹頡侯和曹魏時期的太守劉馥也做過同樣的事。于是在堰旁建了座祠堂,供奉三位姓劉的治水官,其中居中的,正是那位頂著 "刮羹" 之名的侯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千年后,當人們在地方志里讀到 "羹頡侯信,筑七門堰,灌田八百頃" 時,總會想起那個在金鑾殿被羞辱的少年,如何在封地的荒灘上,用一把治水的鐵鍬,刮去了封號里的嘲諷,刻下了青史里的豐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長安城的宮殿早已湮滅,舒縣的堰壩卻至今猶存。渠水漫過石閘時,那聲音不再是當年的 "戛戛" 刮鍋底響,而是千年來百姓們舂米的歌聲,這是歲月長河里,對實干者最綿長的贊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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