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醉里挑燈看劍</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晨起臨《張遷碑》，見漢隸樸拙中藏鋒棱，忽悟金石之道與治學之理原是同源。世人常以"天賦異稟"解釋卓越，卻不知青銅器上饕餮紋的莊嚴，皆源自千度爐火的淬煉。正如商周鼎彝須經三燒九煉，人間至臻之境，亦需時光窖藏。</p><p class="ql-block">古語云"十年磨一劍"，今人謂之"萬時定律"。然觀太史公著《史記》凡十三載，豈止萬時？敦煌畫工于莫高窟鑿壁千年，又何止萬時？可見光陰堆積僅是皮相，真正要義在于"淬火"二字。鑄劍師懂得在火候將盡時驟浸寒泉，文人墨客亦需在勤學中參悟頓挫之道。蘇子瞻日課《漢書》手抄不輟，卻能在黃州赤壁悟出"江上清風"的哲思，恰似龍泉劍在冷熱交替間凝煉鋒芒。</p><p class="ql-block">然淬火亦有法度。昔王右軍觀鵝頸悟筆法，張旭見公孫大娘舞劍得草書三昧，皆因善借外物磨礪己身。愛因斯坦在專利局演算相對論時，常以小提琴調劑心神，這暗合《周易》"窮則變，變則通"的智慧。所謂悟性，實乃懂得在持續錘煉中尋找共振頻率。猶如良匠制琴，既要循木紋施刨，亦需辨音色調弦。</p><p class="ql-block">余嘗見景德鎮老師傅制瓷，素坯過手七十二道工序。最妙處在"窯變"時節：同樣青花料，因火候差異竟幻化出霽藍釉里紅。這恰似陸放翁"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境界。刻意練習如同拉坯定形，持續反思猶如調控窯溫，而抵御誘惑的專注力，則是守護窯火不滅的恒心。三者交融，方能在某個晨昏交替時，窺見青瓷開片的冰裂紋。</p><p class="ql-block">暮色中再觀案頭《張遷碑》，頓覺那些斑駁石痕皆是時光的刻度。金石不朽，非因石質堅硬，實乃鐫刻者將生命年輪化入鑿痕。天地為爐，造化為工，你我皆是正在淬煉的器皿。或許真正的天才，不過是那些甘愿在歲月窯爐中，將血肉之軀鍛造成青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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