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家門前那棵老槐樹的根系今年第一次干透了。那盤虬臥龍般的枝干在風中簌簌發抖,像年邁的篆刻家握著枯竭的刻刀。村口的大澇池從年前到現在就一直干著,諾大的池子積滿了灰塵,風一吹就揚起濃濃的霧,像在為旱地撒播最后一場薄霜。</p><p class="ql-block"> 城里的草早起得多了。它們在晨光里打著呵欠,葉片上還沾著昨夜噴頭的贈禮。灑水車的喇叭在清晨七點準時響起,像準時赴約的戀人,沿著柏油馬路徐徐前行。水霧在陽光下幻化成虹霓,草尖們伸長了脖子貪婪吮吸,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絨毯,轉瞬便綠得發亮。有穿西裝的男人踩著高跟鞋匆匆路過,皮鞋在濕漉漉的草坪邊碾出細碎銀光。</p><p class="ql-block"> 公園的噴頭一遍又一遍的打開,水柱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草坪上立時騰起一片銀光閃閃的水霧。穿校服的孩子在草坪邊追逐,他們的笑聲被水霧濡濕,變得圓潤而清亮。噴泉池邊,一對情侶依偎著看水花盛開,噴泉的轟鳴掩蓋了遠處的風聲,也掩蓋了農田里傳來的嘆息。</p><p class="ql-block"> 這一場旱,讓城里和鄉下的界限越發清晰。城里的草披著露水的綢緞,rural的苗在塵土里低吟。而那老槐樹,就站在兩者之間,它的根扎在干裂的土地上,枝葉卻伸向天空,仿佛在等待一場久違的甘霖,來撫慰這片土地上所有干渴的靈魂。</p><p class="ql-block"> 當霓虹把城市染成永不降臨的暮色,我站在城鄉交界的岔路口。左邊是噴頭搖曳的綠綢緞,右邊是旱地里沉默的銀河。老槐樹的根系正沿著干涸的水渠匍匐前行,試圖在柏油馬路下尋找最后的泉眼。而風又吹來了,裹挾著塑料花的馥郁和化肥的刺鼻,我聽見土地在黑夜中輕輕嗚咽——那是一場遲到了季節的雨,正在遙遠的天際線醞釀著,帶著鹽粒般的酸澀,和泥土深處的呢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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