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片:網絡+自拍</p> <p class="ql-block">住房的窗被風拍得哐當作響,像極了兒時在老宅聽到的打更聲。我摘下老花鏡,用袖口反復擦拭玻璃上的水霧,眼前的合肥在雨幕中愈發模糊。霓虹在雨幕里暈成渾濁的光斑,恍惚間竟與徽州老宅天井滴落的雨珠重疊。青瓷杯里的黃山毛峰打著旋兒下沉,深碧茶湯漫過杯壁時,艾蒿混著糯米的清香突然從記憶深處翻涌而出,嗆得人眼眶發酸,思緒也跟著回到了從前。</p> <p class="ql-block">那年清明,灶膛的火光映著奶奶佝僂的背,她正把艾蒿塞進石臼,藍布圍裙上沾著斑駁的草汁。我踮著腳偷吃石臼里的糯米粉,冷不丁被她沾著青汁的手指戳中眉心:“饞嘴小鬼!”蒸籠騰起的白霧裹著艾草香漫過雕花窗欞,檐下燕子突然撲棱棱掠過,驚得我倆同時抬頭,相視而笑。如今隔著三十年光陰,禺所外的雨聲里,仿佛還能聽見奶奶的笑聲,混著柴火噼啪,在記憶深處輕輕搖晃。那時的時光很慢,慢到可以看清每一片艾蒿葉在石臼里被搗碎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新修的仿古街青磚硌得老寒腿發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古城斗山街的麻石路上。臨河的埠頭邊,奶奶總愛把靛藍粗布高高掄起,再“啪”地甩進水里。有回驚起的紅鯉尾巴掃過我的小腿,濺起的水花里,馬頭墻下的雕花樓、烏篷船都碎成了晃動的琉璃。她總說河水能洗凈晦氣,可現在合肥的雨落得再急,也沖不掉心里積著的鄉愁。那時的我不懂,為何奶奶總愛對著河水發呆,如今才明白,那河里流淌的,是她一輩子的眷戀。</p> <p class="ql-block">街角麥芽糖的吆喝撞碎了思緒,竟與古城老街的叫賣聲嚴絲合縫。巷尾老墨匠的鋪子永遠飄著沉木香,他刻墨錠時總把老花鏡推到鼻尖,布滿裂紋的手在“輕膠十萬杵”的墨錠上雕琢梅蘭竹菊。那年我打翻墨塊嚇得直哭,他卻慢悠悠說:“莫怕,這墨吸夠黃山的云霧氣,要等,急不得。”如今路過文具店,看著玻璃柜里規整的墨條,忽然明白老匠人口中的“等”,是徽州人刻進骨子里的耐心。這份耐心,就像新安江的水,不急不躁,卻從未停歇。</p> <p class="ql-block">暴雨夜最是難熬,雨水砸在鐵皮屋頂的悶響,總讓我想起老宅天井。沒什么文化的爺爺最愛在雨天磨墨,硯臺里青黑的墨汁映著天光,他握著毛筆的手比雕花窗欞還要顫抖。我趴在八仙桌上看他寫字,歪歪扭扭的筆畫像極了新安江上搖搖晃晃的漁船。那些被他貼在堂屋墻上的“大作”,早被歲月洇成模糊的墨團,可每次想起,都仿佛還能摸到宣紙粗糙的紋路。爺爺常說,字是人的第二張臉,雖然他的字不好看,但在我心里,那是最溫暖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上個月回徽州,老宅門環結滿蛛網,祠堂磚雕缺了角。堂哥說村里年輕人都走光了,清明祭祖時,連湊齊三炷香的人都難。夜里站在漁梁壩,看江面上零星的漁火明明滅滅,突然明白新安江水帶走的何止是舊時光——它卷走了搗艾蒿的石臼、刻墨錠的老匠,還有那些在天井里飄著墨香的雨夜。曾經熱鬧的村落,如今只剩下寂靜,就像被歲月遺忘的角落。</p> <p class="ql-block">我這把快七十歲的老骨頭,終究成了新安江里的漂流木。合肥的禺所守得住人,卻留不住魂。村中的祠堂、老房的磚雕、斗山街的石板路,早已不是風景,而是刻進血脈的圖騰。思念這壇酒,被歲月越釀越濃,醉得人在合肥的雨夜輾轉難眠,夢里全是奶奶灶臺前的艾草香,和爺爺顫巍巍寫下的,永遠歪歪扭扭的“家”字。也許,這就是游子的宿命,無論走多遠,心永遠棲息在故鄉的土地上。</p>
主站蜘蛛池模板:
紫阳县|
东乌珠穆沁旗|
澎湖县|
星子县|
河津市|
新巴尔虎右旗|
化隆|
思南县|
康平县|
广州市|
辛集市|
遵义市|
屏东县|
高碑店市|
遵义县|
霍城县|
淮安市|
绵阳市|
塘沽区|
肥东县|
上思县|
钟山县|
白河县|
高雄县|
常熟市|
青州市|
武安市|
辽阳县|
吴江市|
兴隆县|
平定县|
五常市|
东阳市|
五大连池市|
福鼎市|
辉县市|
桂东县|
偃师市|
龙口市|
通州市|
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