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當前?當中，（散文）

劉明璋

【當下·當前·當中】 （散文） 文/劉明璋圖/網絡 當下是一粒微塵，當前是一縷光線，當中則是一片浮動的陰影。三者交織，便成了我們稱之為"生活"的織物。 當下最為實在，卻也最為虛幻。它分明就在眼前，伸手可觸，卻又在觸碰的瞬間消逝。我常坐在窗前，看陽光如何一寸寸爬過地板。那光斑的邊緣清晰可見，卻無人能指出它此刻的確切位置。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而我要說，人甚至不能一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踏入的動作本身，已將河流分裂為無數個"當下"的碎片。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寫道："真正的發現之旅不在于尋找新的風景，而在于擁有新的眼睛。"當下的珍貴，恰在于它永遠新鮮，又永遠消逝。 當前則是一個奇特的時空。它既非過去，亦非未來，而是連接二者的窄橋。我在菜市場看見賣豆腐的老王，他額上的皺紋里刻著六十年的風霜，手上的動作卻依然利落如三十年前。這便是當前的魔力：它同時承載著記憶與期許。海德格爾說"此在"總是"已經在世界中"，老王的存在，不正印證了這一點？他的每個當下都在消逝，而他的當前卻延續著生命的脈絡。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云："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當前的意義，就在于它是我們唯一可以把握的時空。 至于當中，則是一個哲學難題。我們永遠處于某種"當中"：在生與死之間，在醒與夢之間，在記憶與遺忘之間。莊子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這種困惑，正是"當中"給予我們的永恒禮物。地鐵里，我看見一個青年在讀《存在與時間》，對面坐著打瞌睡的民工。兩人之間流動的不僅是空氣，更是無數可能性的交匯。薩特說"存在先于本質"，這些擦肩而過的存在，不正構成了世界的本質？蘇軾在《赤壁賦》中感嘆："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種對永恒的向往與對短暫的哀嘆，正是"當中"最動人的張力。 黃昏時分，老周仍在讀他的《莊子》。我忽然明白，他反復閱讀的不是文字，而是文字間的空白——那些"當中"的領域。禪宗講"即心即佛"，道家言"坐忘"，都是在教導我們安住于"當中"的智慧。當下的米粥會涼，當前的市場會散，唯有"當中"的玄妙，永遠新鮮如初。王陽明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這種主客交融的瞬間，正是"當中"最精妙的體現。 夜深了。臺燈下，我寫下這些文字。墨跡未干，思緒已變。每一個字都在成為過去，每一秒的思考都在創造未來。而此刻的我，恰好處在這流動的"當中"——既不完全屬于過去，也不完全屬于未來，而是懸在二者之間的一個問號。加繆在《西西弗神話》中說："重要的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于安住這個問號。像老周讀莊子，像老王切豆腐，像陽光爬過地板——不執著于已逝的當下，不焦慮于未來的當前，而是從容地活在永恒的"當中"。 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或許真正的智慧，不在于分辨當下、當前與當中，而在于體會三者渾然一體的玄妙。正如一盞茶，熱氣蒸騰是當下，茶香氤氳是當前，而品茶人若有所思的神情，則是永恒流轉的"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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