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圖:錢兆金</p><p class="ql-block">美篇號:3592098</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十歲那年,書本上的字像一群黑螞蟻,爬得我眼花繚亂。那是1977年,農村的孩子能認得自己的名字便算是“文化人”了,我原想就此作罷,我已經“文化了”,回家替父母隨便做點什么,多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到遇見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城里來的知青姐姐,住在村東頭的土坯房里,我愛去她那里玩,她漂亮洋氣,穿衣服好看,感覺她也喜歡我。她還刷牙,這在當時的鄉下可是稀罕事。我們這些泥孩子,牙齒黃得像秋后的玉米粒,哪曉得世上還有“口腔清潔”這等事。那天晌午,她把我拽到井臺邊,用她那只印著紅牡丹的搪瓷缸子,給我刷了人生第一次牙。薄荷味的泡沫在嘴里炸開,我竟咽了下去。她急得直跺腳,那模樣活像被驚著的白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傻子,這是要吐出來的!”她敲著我的腦門,我看見陽光穿過她的指縫,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的牙齒真白啊,像新掰開的菱角肉,又像雨后初晴的云絮。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城里來的姐姐,就像一只五彩斑斕的蝴蝶,落在了我們這片灰撲撲的稻田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來聽說我要輟學,她竟動了怒。那是我第一次見她柳眉倒豎,活像年畫上執劍的仕女。她拎著我的耳朵拖到書桌前:“我這般年紀還在讀書,你倒要當逃兵?”夜里油燈如豆,她讀《代數》,我背《乘法口訣》,常常是我先伏在桌上睡去。朦朧中感覺身子一輕,如臥云端——原來是她把我抱到了她的床上。被褥間有淡淡的香皂味,像是把整個春天都縫在了棉布里。我蜷縮在她的被窩里,我像一只正在蛻變的蠶蛹,感受著知識帶來的溫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7年的冬天特別冷。村口的歪脖子樹上,最后一片枯葉在風里顫抖,終于在一個清晨悄然墜落。那天姐姐收到了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薄薄的一張紙,在她手里卻像捧著整個世界的重量。她指著上面燙金的校徽對我說:“你要走到比這片稻田更遠的地方。”我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忽然明白,這只美麗的蝴蝶終將飛向更廣闊的天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臨行那日,雪粒子打得人臉生疼。我死死攥著她的衣角,淚水在棉襖前襟凍成冰珠子。她蹲下來,呵出的白氣在我們之間織成一張網:“我在未名湖畔等你。”我傻傻地望著姐姐,她笑了,露出整齊好看的白牙,笑得那么開心,“未名湖畔”是北京大學校園里的一個湖泊,這話像顆種子,從此在我心里生了根。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暗暗發誓,一定要破繭而出,像她一樣展翅高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往后的日子,她的信如候鳥般準時飛來。牛皮紙信封里有時夾著鋼筆,筆尖在陽光下會閃出藍色的光;有時是印著天安門的筆記本,扉頁總抄著詩句。記得有句“長風破浪會有時”,我盯著看了許久,突然就懂了什么叫“云帆濟滄海”。每一封信都像一縷春風,催促著我這只小小的蠶蛹快快成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考放榜那天,我終究沒能去成未名湖。南京師范的錄取通知書躺在掌心,像一片溫熱的梧桐葉。姐姐在信里寫:“夫子廟的月光,一樣能照見理想。”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人就像北斗星,不必追隨,只要抬頭看見她在發光,就知道路該怎么走。我終于也破繭而出,雖然沒能像她那樣飛得那么高,但至少,我看見了稻田以外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我的書架上,還擺著她送的那套《唐詩三百首》。泛黃的書頁里,夾著她最后一封信上摘錄的王勃詩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每屆新生入學,我總要在第一堂課講那個關于牙膏的故事。教室里孩子們的笑聲朗朗,恍惚間又見那年井臺邊,陽光穿過她的白襯衫,照得滿世界通明透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我,也終于完成了從懵懂孩童到教書先生的蛻變,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在教育的花園里翩翩起舞。</p>
主站蜘蛛池模板:
牟定县|
阿城市|
加查县|
岗巴县|
新余市|
卢龙县|
东港市|
革吉县|
苗栗县|
尼玛县|
凤山县|
阳新县|
彩票|
和政县|
萨迦县|
和静县|
贺州市|
石狮市|
平罗县|
射阳县|
白朗县|
时尚|
宁德市|
西青区|
潮州市|
宜良县|
遂川县|
浏阳市|
云南省|
正镶白旗|
长寿区|
赤水市|
嘉义县|
中卫市|
习水县|
梁平县|
灵宝市|
肥东县|
平原县|
库伦旗|
台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