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導(dǎo) 言】</p><p class="ql-block"> 當(dāng)鋼鐵叢林碾碎晨曦，數(shù)字洪流裹挾著焦慮奔涌，我們是否還能在沸騰的砂鍋邊窺見永恒？這篇散文以江南巷弄的晨光為硯，將煙火炊煮淬煉成墨，書寫現(xiàn)代人遺失的修行——在米粒舒展的弧度里參悟舍得，于露水墜落的軌跡中照見眾生。生活本是一甕文火慢燉的哲學(xué)，當(dāng)我們學(xué)會(huì)以青瓷碗盛裝光陰，每粒蒸騰的水珠都會(huì)折射出七重天光。</p><p class="ql-block">圖/A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還沒亮透時(shí)，東邊已經(jīng)漫出蟹殼青。我將浸泡整夜的糯米瀝干，青瓷碗底積著昨夜星辰留下的水痕。老砂鍋?zhàn)谠钌希裎坏却壳睦嫌?，周身泛著?jīng)年的油潤光澤。</p><p class="ql-block"> 柴火在土灶里嗶剝作響，火光把廚房磚墻映成蜜色。米粒在沸水中舒展，漸漸溢出清甜的霧氣。窗欞外，鄰家阿婆正在侍弄玫瑰，銀發(fā)間別著朵含露的胭脂紅。她總說晨露是月亮的眼淚，澆花時(shí)便有了三分仙氣。我笑她癡，卻總?cè)滩蛔≡谥笾嚅g隙偷望那叢顫巍巍的花影。</p><p class="ql-block"> 米香愈發(fā)濃郁時(shí)，霧氣已漫過竹簾，與街角早餐鋪的炊煙在巷口相遇。賣豆腐的老王推著木輪車吱呀而過，車轍碾碎滿地碎銀似的晨光。他照例在門前停駐，遞來還帶著體溫的豆腐包，油紙里裹著清晨第一道暖意。</p><p class="ql-block"> 砂鍋蓋上凝著細(xì)密水珠，忽然啪嗒墜落一滴，在灶臺(tái)上綻開透明的花。這聲響驚醒了檐下的麻雀，撲棱棱振翅時(shí)，碰落了藤架上將醒未醒的牽牛花。紫綢般的花瓣打著旋兒，正落在我的粗陶碟邊，與剛切好的嫩姜絲相映成趣。</p><p class="ql-block"> 米粥漸稠，我撒入蓮子與桂圓。那些曾深陷淤泥的蓮子，此刻在琥珀色的粥湯里舒展如佛手。晨風(fēng)撩開紗簾，捎來弄堂深處賣花女的吳儂軟語："白蘭花——梔子花——"尾音拖得老長，驚起河埠頭洗衣婦的笑聲，漣漪般漾碎了水中完整的朝霞。</p><p class="ql-block"> 當(dāng)?shù)谝豢|金線刺破云翳時(shí)，砂鍋底傳來極輕的咕嘟聲，像大地蘇醒時(shí)的嘆息。我舀起半勺粥，看米油拉出綢緞般的光澤。這尋常的晨炊竟藏著神跡——清水與硬米經(jīng)烈火熬煮，終成溫潤如玉的瓊漿。</p><p class="ql-block"> 巷口的梧桐開始篩落光斑，阿婆的玫瑰完全綻開了。最倔強(qiáng)的那枝越過籬笆，將帶刺的溫柔探進(jìn)我的窗臺(tái)。露水順著花瓣滾落，正滴在灶臺(tái)邊沿，和米湯濺出的痕跡融在一處。忽然懂得，原來所謂頓悟，不過是學(xué)會(huì)凝視一滴水里的七重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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