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四塊頑石,渾不知在青藏高原的厚厚砂礫土層中沉睡了幾百萬年。直到數百年前方始得見天日。漸漸地記起,我們是在印度洋板塊和亞歐板塊兩個龐然大物的巨力沖撞之下,被推擠到這貧瘠的青藏高原上。后來,又被冰川與河流裹挾而下,最終掩埋在了這里。</p><p class="ql-block"> 數百年間,我們四個漸次從高高的巖壁上滑落山澗,和無數的同伴聚集在一起。從此橫臥于茲,仰望著高天流云,沐浴著日光月華,經受著風霜雪雨,恍如隔世,和當初土中的盡日沉眠,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p><p class="ql-block"> 經過最初百年的興奮,在無休止的日月往還間也日漸覺得無趣。</p><p class="ql-block"> 在此期間,曾目睹有的同伴又復被人壘入墻中沉眠,有的被頑劣牧童飄飛水面后沉入水底,有的被埋入路基成日碾壓,還有的在日光照射下身軀毫無征兆地突然迸裂為數塊,不禁大嘆命運之奇妙與無常。</p><p class="ql-block"> 數百年的時光,喧囂漸去,同伴大多漸漸沉寂無聲,墜入天荒地老的茫然。</p><p class="ql-block"> 忽有一日,春陽如舊,時有鳥鳴,遠處禹禹行來一人,身形高瘦俊朗,步履從容不驚,神情散淡不羈。只見他行行停停,不時彎下腰在頑石堆里翻翻撿撿,時而拿起一塊,翻來覆去地觀看良久,又有些不舍地丟在原地。</p><p class="ql-block"> 緣分莫測,直若雪泥鴻爪,不久之后,我們四塊頑石被他帶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之后,他迫不及待洗凈我們身上的泥沙,將我們擺上了他的案幾,和一方硯臺、一支羊毫放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時,我們才知道他名喚長風,家在四千里外的彩云之南,年已半百,半年前方流離到此西陲之地營生,閑暇之余常提筆寫寫魏碑,平生喜愛自然天成之物。我們四塊頑石不經意入了他的眼緣,自此被攜入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端詳我們良久,輕聲道來:大石身形如峰,腰系三條白玉帶,賜汝名“山抹云”,以敬大宋山抹微云秦學士;二石其形似枕,上綴白色若嶺上殘雪,正合做我筆擱,賜汝名“枕上雪”;三石形近橢圓,輕薄圓融,賜汝名“霜滿天”;四石底平身闊,中有白線橫貫東西,似無盡群峰間一江東去,盡顯廣博浩渺,用以鎮我紙張,賜汝名“明月照大江”。</p><p class="ql-block"> 頑石默默,遂得真名,自是歡喜莫名。</p><p class="ql-block"> 經年在荒野中痛飲離離長風,驟然間被拋入這溫柔之地,流連在書香墨韻之間,頓生夢里不知身是客的錯覺,渾不知此是天上還是人間。</p><p class="ql-block"> 幸而,曾聽東坡語:"此心安處是吾鄉"。此言最撫頑石心,終是從中得到一絲明悟:今時今日得遇長風,應是前世歷經萬千次的回眸和擦肩而過才得以換來,從此往后,長風到處既是吾鄉,當不思來生,不念過往,安心與君相伴數十載。</p><p class="ql-block"> 誰言頑石無心,默默看著這個男人的夢里家山,看著他南望眼眸中蒼老的父母和稚嫩的幼子,看著他常念叨著青蓮居士的"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看著他小心地呵護和澆鑄著胸中的堅持和不盡塊壘,我等清楚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有趣之人,與之相伴斷不會沒趣。</p><p class="ql-block"> 他心中已自暗許,在他離開青藏高原時,會帶上我們一起回家。我們也期待著,有朝一日,隨他去看看那四千里外的奇山秀水,到底是何等模樣?</p><p class="ql-block"> 往后余生,我們會陪著他在彩云之南,在東籬之下,寫字種花看落暉,慢慢地變老,直到他安詳的離去。</p><p class="ql-block"> 這正是:頑石無心埋雪域,</p><p class="ql-block"> 長風有意出云南。</p><p class="ql-block"> 白首難快平生意,</p><p class="ql-block"> 斷雁西飛留太息。</p>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宿州市|
泽普县|
长汀县|
运城市|
宁德市|
鄂托克旗|
临夏县|
临潭县|
衢州市|
瓮安县|
光泽县|
济阳县|
宾川县|
台东县|
保康县|
巢湖市|
分宜县|
安远县|
新干县|
东至县|
鄂托克前旗|
汨罗市|
连城县|
搜索|
克什克腾旗|
汾西县|
阜平县|
昌黎县|
平利县|
嘉兴市|
刚察县|
合江县|
那坡县|
方城县|
阿鲁科尔沁旗|
抚松县|
商洛市|
湘阴县|
鞍山市|
石阡县|
衡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