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眼凈心”與嫁禍于眼——眼睛的“罪過”雜談之一

楊家老兵

前不久，在時隔數年再次看了“剜眼凈心”的兩則奇聞后，依然感到怪異和驚詫，并萌發了探索眼睛及與心腦關系問題的念頭。我特意從網上淘了本世界哲學名著《眼與心》，還查閱了不少資料，才將這個看似淺顯實則深奧的問題，大致理出個眉目來，并由此生發出幾篇短文。 奇聞一，希臘著名的唯物主義哲學創始人、原子論學說的奠基者德謨克利特，為了避免外界的干擾，排除視覺的誘惑和思想對感官世界的依賴，從而更好地追求真理的純粹性，竟然親手剜掉了自己的雙眼。一個偉大的哲學家和科學家，竟干出如此不講科學的蠢事，不得不為人們存疑其真實性，但流傳最廣的版本認為確有其事。奇聞二，日本電視劇《心眼》，說的是雙目失明的青年梅喜，按摩技藝出眾。他的妻子阿竹雖然相貌平平，但心地善良，兩人原本過著平靜而溫馨的生活。然而，當梅喜在一次許愿得以復明后，卻逐漸變得自私和花心，開始嫌棄妻子，并和藝伎小春勾搭成奸。就在兩人準備進入正題時，憤怒的阿竹闖進來，雙手摁住梅喜的美目，狠狠地說：“還是讓你看不見的好”，就將其雙眼珠剜了出來，梅喜依附妻子悲慘地度完了余生。 這兩則奇聞撻伐的對象竟是雙眼，簡直將人的眼睛說成是萬惡之源，十惡不赦，罄竹難書。顯然，這兩個極端的故事，向世人昭示這樣一個道理：眼睛是禍媒，是孽根，眼不見，心不亂，無眼則心凈品正。撇開虛構的故事片《心眼》不說，大科學家德謨克利特的傳聞不禁使人們感到諸多迷茫和疑惑。令人難以理解的疑惑點之一：先生生活在約公元前460年～公元前370年間的古希臘，古希臘正是“眼睛崇拜主義”的發源地，當時又處于這種神教的鼎盛時期，人們將眼睛封為“太陽”“月亮”。先生這種叛逆眼睛神教的極端行為，怎么會發生在這樣的社會環境里？另一個疑惑點：先生是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原子唯物論學說的創始人之一，率先提出了萬物由原子組成這一科學理論。他的學說為后來的科學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他作為唯物論的大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怎么會幼稚地將眼睛視為“罪魁禍首”？傳聞的產生，必定有一定的緣故。從目前說到的理由，似乎人們為避免對大師的不敬，都限于“高大尚”的概括。為了探尋這個傳聞的“謎底”，我們不妨運用逆向思維方法來一番反向推導。先生“剜目凈心”以清除眼睛“罪過”的極端行為，可能是看到紛亂的世相，干擾了自己對真理的專注；也可能是眼見重金或美色，而冒出了非分之想；還可能是受“理性至上主義”哲學思想的支配，將眼睛視為精神的障礙物。這些都是假設性的猜測，很可能一點與實情不沾邊。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先生在剜目前一定發生過“目迷五色”“目眩心花”之類的現象。否則，這一傳聞就壓根站不住腳。這些反向推論，絲毫沒有對先生的不遜之意，而恰恰說明了先生剜目的出發點是為了清除私心雜念，目的是純潔的，行為是光明的，精神是高尚的。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歷史上的為奸作惡者，大都習慣把眼睛作為搞官場騙術的道具，用眼睛當作掩飾黑心惡行的遮羞布。明朝奸臣嚴嵩常以“悲天憫人”的眼神示人，奏折時必垂淚泣訴“為民請命”，背地里卻大肆搜刮民財，以虛假眼淚掩蓋貪腐本質。明末奸相魏忠賢，鑄“銅目”植入眼眶，宣稱能“透視奸邪”，借此敲詐勒索，民間譏諷“銅眼照贓，愈照愈貪”。清代巨貪和珅，常以“瞇眼含笑”示人，看似溫潤儒雅，實則借“笑面虎”面具迷惑乾帝，并掩蓋其貪婪本性。在世界進入二十一世紀科學飛速發展的今天，“眼睛神教”已只作為象征意義的歷史符號存在于世，“剜眼凈心”“以淚掩心”之類的事也被視為笑談。然而，出乎人們意料的是，有人還將自己的惡行歸罪于眼睛。他們將雙目作為罪過的替身，禍心的掩飾，以此撈取救命的稻草。在《人民的名義》電視片中，貪官趙德漢（原型為“億元司長”魏某），在被審訊時，這廝說了這樣富有詩意的一句話：“幾輩子的農民啊，窮怕了！看鈔票，就像看小麥一樣，看著心里踏實，看著精神滿足。看久了，鈔票上會泛起一片金光燦爛的麥浪呢。”這個受賄2.3億元的巨貪，竟輕描淡寫地用眼花掩蓋他貪婪無比的黑心腸。連云港海關原一位副關長落馬后，竟說“我被一些陰暗面遮住了眼睛，怎一個恨字了得！”將犯罪歸因于眼睛不明，回避了自身價值觀扭曲的根本問題。更為奇葩的實例，是佛山市順德某鎮原一位副鎮長，因為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7年。他多次哭喊“坐監真的好痛苦，與世隔絕，見不到自己的親人……”，并為此哭瞎了眼睛，還多次寫了懺悔書。貪官哭瞎了眼，也難引起社會公眾的同情和憐憫。人們懷疑他們流的不是悔恨的眼淚，而是用鱷魚的眼淚騙得改判為監外執行，更不相信他們瞎眼后會悔罪自新，由贓官變為清官。按照貪官們的荒唐邏輯，似乎瞎了眼或不長眼就能成為百毒不侵的金身，自然而然地成為奉公守法的正人君子或清官。這是個不戳自穿的偽命題。按照他們的說法，全球約4000萬至4500萬雙目全盲者（我國有500萬至600萬），豈不個個成了“君子國”的良民？每年的國際盲人節，豈不可以改名為“良民廉官”節了？這些丑類將惡行嫁禍于眼睛的做法，同德謨克利特先生“剜眼凈心”的高尚之舉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將雙目作為托詞的丑行，說到底是企圖回避要害，推卸責任，逃脫懲罰，充斥著詭辯，欺騙和頑抗的意味。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道出了眼睛與心靈之間的微妙聯系。法國哲學大師梅洛·龐蒂的《眼與心》一書，精辟地揭示了人感知世界的過程，指出作為美學“可見者”的眼睛，與作為哲學“不可見者”的心靈之間，存在著互聯互動的交織關系。實際上，對于眼與心兩者間的奧秘特別是主從關系，我國古時哲人早就有過不少精確論斷。“心眼合一，心眼相照”“目為心窗，心為目鏡”“眼是福由，亦是禍因”“以心導耳目，勿以耳目導心”，這些說法已經成為人所共知的常識。現代醫學已從眼與心的生理構造角度，將眼與心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機理，講得明明白白。“心為主，眼為媒”。事實證明，錢色迷眼只是表象，私欲熏心才是根源。為官掌權者只有加強黨性和德性修養，堅定理想信念，才能從根本上做到心明眼亮，避免重蹈前腐后繼的覆轍。一些貪官污吏企圖用眼睛作為規避法律懲處的擋箭牌，將歷代貪官的故伎重演，說明他們已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其結果只能是弄巧成拙，欲蓋彌彰，還會成為一個令人笑掉牙的現代笑話！明代《韜晦術》有言：“禍福無常，唯人自招，禍由己作，當由己承，嫁禍于人，君子不為也。”如果心術不正，惹禍上身，罪過只能由自個承當，嫁禍于他人不行，嫁禍于雙眼也是枉費心機空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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