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歲月長河里的朗誦情結

湘江青流

雨過天晴，正值立夏節氣與農歷四月初八相逢之日，我們一行特地選了這個黃道吉日，赴大京仙湖小聚。踏入湖畔時，空氣里浮動著草木清新的濕潤，連呼吸都嗅到幾分清甜；湖面上，粼粼閃動陽光時隱時現，水波漫過岸邊淺石，將一湖碧綠蕩成了揉皺的綢緞。我們沿著湖邊小道漫步，廣玉蘭的落花尚未全然凋零，白瓣零星落在水泥路上，像被人隨手撒在地上的花環。高聳筆直的水杉樹疏密有致，間隙里望得見遠處湖面上的游船，悠悠蕩蕩緩緩漂過。我們且行且談，大家聊起39年前，我愛人電大班的同學來我們家祝賀新婚。我即興朗誦了舒婷的《致橡樹》。想起那些珍珠般的歲月，那些年，那些事恍若昨日。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原來聲音真的可以穿越時光，讓文字在現實中重新發芽。 關于朗誦的最初記憶，是我藏在田心技校的舊平房宿舍里的記憶。據老同學回憶，某個起夜的凌晨，我突然搖醒下鋪的小石和對床的國慶，非要給他們朗誦音樂史詩《東方紅》的主持詞。那時的我們剛剛看過這部音樂片，滿腦子都是革命詩意，連月光透過窗欞的影子，都像是五線譜上跳動的音符。我至今仍能想象自己穿著背心短褲站在上下鋪木床前的模樣，或許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認真，或許混著剛醒的鼻音，但那些被喚醒的年輕靈魂，一定在泛黃的蚊帳里，被文字的光芒溫柔地包裹過。 1986年的春節后，我和愛人在單位分的干打壘宿舍里結婚成家。二十多位同學圍著蜂窩煤爐，搪瓷盤里堆著花生和水果硬糖。鐘同學和湯同學說起這段往事時，他們眼睛里閃著光："你站在窗邊的光影里，讀《致橡樹》的時候，樓下的小孩嘻戲的聲音都好像安靜了。"可惜我對這個場景毫無印象，或許是新婚的喜悅讓記憶蒙上了薄霧，或許是當時的自己太過投入，以至于將聲音化作了心跳的一部分。現在回想起舒婷筆下那對并肩而立的橡樹與木棉，它們的影子，早已和青春的重疊在了一起。 七、八年前，在市里某知名讀書會初創時，發起人要大家每人朗誦一首作品。書友們對著屏幕字正腔圓地朗誦，當我開口背誦《我愿是激流》時，五段詩句如溪水般自然流淌。聶鑫森老師聽完后輕輕擊掌："童子功是刻在肌肉里的記憶。"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謂朗誦，從來不是簡單的聲音表演，而是將歲月沉淀的情感，化作聲音的漣漪，讓每個字都帶著生命的溫度。 追溯到更早的時光，初中教室的黑板旁，我對著教室的玻璃窗背誦整個下午。陽光穿過泛黃的窗戶，在粉筆灰漂浮的空氣里，那些臺詞成了我與外界對話的橋梁。由于先天和后天的條件所限，雖然最終朗誦沒有成為我的主要愛好，但那些被反復打磨的句子，早已在我心底種下了文學的種子。 如今的我，講普通話時仍帶著些許鄉音，即興朗誦玩票時也會偶爾忘詞。但每當聽到優秀的朗誦作品，依然會像當年那樣，眼眶發熱。我知道朗誦是文學的第二次生命——它讓文字從紙面站起，帶著朗讀者的呼吸與心跳，走進聽眾的靈魂。就像當年在宿舍里喚醒同學的那個凌晨，在新婚小屋中被友情感動的那段時光，在讀書會里與大家默契的那次雅聚，每一次聲音的傳遞，都是一次心靈的共振。 這些年走過的路，讀過的書，都在證明：我對文學的熱愛，從來不是隨性的消遣，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那些被朗誦過的詩句，那些在聲音中綻放的時光，早已成為生命的注腳。正如《我愿是激流》中寫的："我愿是激流，是山里的小河，在崎嶇的路上，巖石上經過......只要我的愛人，是一條小魚，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游來游去。"于我而言，朗誦便是那條永不干涸的激流，而文學，就是我長久陪伴的情人。 如今的我依然喜歡聆聽朗誦。在美妙的聲音中與文字重逢的感動。輕輕吟誦響起，便能喚醒所有關于熱愛的記憶。這或許就是朗誦的魅力。它讓時光有了聲音，讓文字有了溫度，讓每個熱愛文學藝術的靈魂，都能在聲音的世界里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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