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韓特 <p class="ql-block"> 我的這條叫牛牛的小狗拴在菜園里，需要每天三次遛。從拴住牠的那天起，好像自己也被徹底拴住了，哪也去不了。</p><p class="ql-block"> 傍晚給菜園澆完水后牽著牛牛沿河邊散步。遠處走來一人，一邊練嗓一邊舞扎。一會兒唱兩句中國歌，一會兒又蹦出句外國的。反正唱得挺好。待走近，我忙奉承道:“好美的美聲唱法，我聽出有兩句是重歸蘇蓮托里面的，真好！一聽您就是專業唱歌的！”</p><p class="ql-block"> 他停下腳步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你還知道美聲？”</p><p class="ql-block"> “我不是很懂聲樂，只是會欣賞。到咱這年齡唱唱歌挺好的。”</p><p class="ql-block"> “咱這年齡？誰和你咱這年齡啊！”</p><p class="ql-block">這樣的對話讓我一時無語。那人穿著挺時尚的，屬于會打扮的那種。可他的目中無人和咄咄逼人讓人受不了。天下之人皆為兄弟，何必為此計較。我沒接他話茬，牽狗走人。</p><p class="ql-block"> “這條狗是標準的串串！信不信最少有五十種狗的基因？”</p><p class="ql-block"> 他的話和傍晚河邊唯美的景色一點也不搭。我快步登上河道斜坡，迎著風，走向有著夕陽光線的拐角，在一樹繁花的柵欄下，試圖讓芬芳的氣息讓自己平靜下來。對岸那些野營的年輕人在帳篷旁點起篝火，他們圍在一起唱啊跳啊，充滿青春活力。可我為什么要因為一個老頭生氣？他的那些話我越是不去想可越是揮之不去。生活就是這樣，會有很多遇見，好的人和不好的人；開心的和不開心的。能夠記住美好，忘記煩心事，這是一項重要的個人能力，大多數人不具備這種能力，也包括我。</p><p class="ql-block"> 快走到菜園的時候，那人偏偏又和我走了個對愣子。沒想到他先是給我打了招呼后，還沒忘給牛牛也打了招呼，然后從我手里拿過牽引繩說:“今天立夏了，你遛狗得注意避開草叢，會招蜱蟲的。”</p><p class="ql-block"> 他從口袋掏出濕巾，熟練的為牛牛一邊梳理毛發，一邊對我說:“這條狗和我家的狗基本一個品種，都屬于土狗。”他掰開牛牛的嘴，也不知道看的是舌頭啊還是哪里:“狗的營養攝入還算均衡，只是有點上火，記得在食物里稍微加些麥麩。”</p><p class="ql-block"> “那你為么說牠有那么多狗的基因？”</p><p class="ql-block"> “因為我有狗基因測試儀，知道有哪些狗的基因，就有利于狗病防治。既然養了，就得對牠負責！”</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發現這家伙并不是很討厭，唱歌唱的好就好吧，養狗理論還一大堆，牛人一個！于是我邀請他:“到我的菜園里坐坐嗎？”</p><p class="ql-block"> 在菜園子里的遮陽棚下，我遞給他小板凳。這是個什么人？我有意走近他的內心世界。</p><p class="ql-block"> “您山藝的？”</p><p class="ql-block"> “布衣暖，菜根香，種菜不用開藥方啊！”他笑著說話，根本沒理會我的問題:“你的洋蔥培土太多，根部越裸露洋蔥長得越好。我也有一小塊菜地。”</p><p class="ql-block"> “您是聲樂老師吧？”</p><p class="ql-block"> “茄子黃瓜剛開的這些花都得掐了，別太澆水，盡量讓根往下扎。”果然，他依然還是牛人不走直線。</p><p class="ql-block"> 唱歌唱得好養狗養得好，看上去種菜也有一套！咱知道的他知道，咱不知道的他也知道，這不就是科學家嗎！不過還是感覺和這位老伙計很難同頻。</p><p class="ql-block"> “于你而言，無非是想知道我更多；于我而言，你已經都知道了。我在山藝教了一輩子聲樂和音樂理論。我喜歡歌唱，即便是到了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歌唱。”他坐下來終于開始談自己了:“前些日子他們邀請我去幾個社區合唱團進行業務指導，有好多團員分不清自己是美聲唱法、民族唱法還是通俗唱法，自己適合哪種唱法都不知道，這不胡鬧鍋臺嗎！當時我就刷下去一批不適合合唱的人，并設立了門檻，獨唱不過關的一律不得進入合唱團。”</p><p class="ql-block"> 他又看了眼我:“你呢最起碼知道什么是美聲唱法，還知道重歸蘇蓮托！”</p><p class="ql-block"> 我告訴他是我小的時候家里有一本《外國歌曲集》，通過吹口琴學了一些外國歌。</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話題從高漸離的擊筑、俞伯牙的操琴，轉到傳統民樂和歐洲音樂史。他的臉在夕陽的逆光下顯得特別柔和，不覺已是夜幕低垂。</p><p class="ql-block"> 送他出園，還是沒忍不住問:“請問您今年六十幾？”</p><p class="ql-block"> “你多大？”他反問我。</p><p class="ql-block"> “我都退休四年了。”</p><p class="ql-block"> “那我大你20歲。”</p><p class="ql-block"> “啊？！”</p><p class="ql-block"> “我退休前就參加了山藝長清校區的選址，20多年前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真看不出來老先生居然有80多歲高齡，現在我知道為什么一開始我說咱這年齡的他不愿聽了。</p><p class="ql-block"> “我嗓音條件不好，也沒掌握發聲技巧，以后做您的學生怎樣？有機蔬菜當學費。”我笑著說。</p><p class="ql-block"> “一起交流沒問題，不過我從不要別人的東西，這是我的原則。再說我有菜地。”</p><p class="ql-block"> 嘿！這個藝術老頭！剛才我還被他氣的不輕快，這會兒他還不讓我巴結他。</p><p class="ql-block"> 每個人說話的方式、思路不一樣，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不能從一時一事隨意的去判斷一個人。之所以我斷崖式的一下子喜歡上他，是因為他的那份真。真真切切，沒有半點假大空。</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想，忘了給他交流下玩蛐蛐了，一定有他的獨到見解。最好以后每天遛狗都能遇見他，聽他嘮叨、聽他講這說那、聽他的音樂理論、聽他像個瘋子似的唱歌……</p><p class="ql-block"> 當生活中有了某種期待的時候，日子就有滋有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