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槐香（散文）

浯溪散人

【導言】 梅雨在鋼筋森林里織網(wǎng)，打撈沉在混凝土深處的記憶。窗上蜿蜒的水痕是通往故鄉(xiāng)的秘徑，順著五月槐香逆流而上，便能觸摸到那棵會喚乳名的老楓樹。它的年輪里嵌著搗衣聲、麥芒與墳塋的私語，每片新葉都托著被城市化鐵胃碾碎的鄉(xiāng)音。此刻雨滴正叩擊著異鄉(xiāng)人的骨頭，震落滿身銹蝕的月光——原來我們終究是扎不進城市的麥子，根須永遠朝向三百里外泛著新麥清甜的風。圖/Ai 檐角的雨滴懸了一整夜，終于墜落在青石板上。這聲響驚醒了枕邊人，才發(fā)覺自己蜷縮的姿勢竟與蜷在母腹中時別無二致。雨絲是無數(shù)透明的蠶，細細啃食著異鄉(xiāng)的窗欞，也啃食著這些年用鋼筋水泥澆筑的心防。 閉眼時分明看見了故鄉(xiāng)的五月。槐花在瓦檐上蒸騰成云，麥浪在風里翻涌成海，連泥土都泛著金黃的色澤。村口的古楓又該抽新芽了，虬曲的枝干上每片嫩葉都蜷縮著褪色的乳名——狗俫己、石山哥、毛丫頭——這些被城市霓虹漂白了的名字，此刻正在雨霧中舒展筋脈，像母親晾在竹竿上的藍花布衫輕輕招搖。 麥芒刺破晨露時，父親佝僂的背脊便融進天邊的魚肚白。那些直立的麥穗多像列隊的鄉(xiāng)親，祖父的旱煙桿、三嬸的銀鐲子、七叔公的銅嗩吶，都藏在沉甸甸的穗粒里守望。風掠過麥梢的私語，是游子們遺落在田埂上的童謠。 此刻雨簾外有汽車碾過水洼，濺起的卻分明是老家石臼搗新麥的悶響。潮濕的枕巾洇開咸澀的湖，倒映著童年攀爬過的老楓樹。樹洞里還藏著用紅頭繩系著的乳牙嗎？樹梢是否還掛著那年被風吹走的風箏？枝椏間漏下的光斑，可還認得這個用西裝裹著鄉(xiāng)音的中年人？ 雨絲突然變得綿密，像母親紡車上永遠理不清的棉線。槐香穿過二十年光陰破窗而入，混著新麥的腥甜，混著老屋梁柱的沉香，混著墳塋前艾草的苦味，在鼻腔里釀成烈酒。我聽見三百里外的楓葉在雨水中舒展，每道葉脈都在呼喚同一個乳名，那聲調(diào)還帶著灶膛火星迸濺時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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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槐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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