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的詛咒》第二十七章深宮貍影（1）

夢網中人

1006年，景德三年的秋雨裹著桂香漫過宮墻，劉妃倚在朱漆雕花窗前，指尖正掠過尚服局新貢的《坤輿萬國圖》。黃楊木軸頭磕在汝窯冰裂紋盞上，驚得檐下銅鈴輕顫——這已是今歲遼國使臣來賀后，官家第三回將海外奇珍賜入她的重華殿。"娘娘，李淑妃的安胎藥送去了。"貼身宮女跪呈的鎏金托盤里，越窯秘色瓷碗盛著猩紅燕窩。劉妃望著雨幕中朦朧的慶云殿飛檐，忽將案頭《太平御覽》翻至"妖異卷"，玉指重重點在"鄭產貍奴換子"的條目上。銅漏滴答聲里，她腹中棉墊勒出的假孕紋正隱隱發燙。李妃撫著微隆的小腹倚在湘妃榻邊。鎏金博山爐里飄出沉水香，卻掩不住袖中那方絲帕的淡淡藥味——這是劉妃昨日差人送來的安胎方，太醫院院判親筆所書。"娘娘，劉淑妃宮里的珊瑚姑娘來了。"侍女春桃挑起珠簾，捧著朱漆食盒的宮女盈盈下拜："我們娘娘說，江南新貢的血燕最是養胎，特讓奴婢送來與李淑妃同喜。"李妃望著食盒里猩紅如血的燕窩，忽覺胃部一陣抽搐。自三日前太醫診出雙脈，這已是劉妃送來的第五份補品。春桃欲試毒銀針卻被按住，李妃舀起一勺晶瑩膠質："劉姐姐與我同日診出喜脈，斷不會..."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瓷器碎裂聲。小太監跪在碎瓷片中顫抖："奴才該死！方才運送劉淑妃的安胎藥時..."李妃瞥見潑灑在地的藥汁泛著詭異的靛藍色，突然想起昨夜值更宮女說起劉妃宮中徹夜焚燒的艾草。暮色染紅飛檐時，李妃在御花園撞見劉妃，裹著銀狐裘立于木樨樹下，腹部平坦得不似四月身孕。"姐姐這胎倒是顯懷得早。"劉妃指尖拂過李妃的織金腰封，丹蔻在暮色中似凝固的血，"聽聞欽天監說紫微星近日犯沖，妹妹可要當心邪祟。"更漏指向子時，李妃被腹中絞痛驚醒。春桃掀開錦被驚叫出聲——素白寢衣上洇開暗紅血跡。當值太醫把脈時眉頭深鎖："娘娘這是誤食了藏紅花熬煮的補品..."話音未落，劉妃已帶著御前太監闖入寢殿。"陛下有旨！李淑妃私用禁藥戕害皇嗣，即刻禁足慶云殿！"劉妃的聲音穿透雨幕，李妃望著她繡鞋邊緣未及清理的艾草灰，突然明白那些燕窩里混著的不是糖霜，而是能改變脈象的西域密藥。暴室刑房的水牢里，春桃的指甲被鐵鉗生生拔下。郭槐晃動著染血的銀針輕笑："娘娘若肯畫押認罪，這丫頭尚能留條活命。"李妃咬破舌尖在供狀上按下血指印時，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喪鐘——正是劉妃宮中當差的粗使宮女投井的時辰。冬至那日，真宗握著兩份孕脈案沉吟。劉妃適時呈上繡著百子圖的肚兜："臣妾昨夜夢到金龍入懷，張天師解夢說此乃祥瑞之兆..."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映出宗正寺玉牒上被朱砂篡改的受孕日期。當第一片雪落在慶云殿的鴟吻上時，李妃撫摸著腹中躁動的生命，尚不知曉劉妃寢殿暗格里的檀木匣中，正靜靜躺著與孕肚嚴絲合縫的棉墊。而御馬監新進的十只剝皮貍貓，正在郭槐的獰笑中被灌下啞藥。五更梆子敲到第三響時，李妃攥斷了床頭的杏黃流蘇。血水浸透三層錦褥，接生嬤嬤的銀剪在燭火下泛著寒光。春桃突然抓住嬤嬤手腕："這參湯里怎會有曼陀羅籽的氣味？""放肆！"郭槐的拂塵掃過春桃面門，兩個粗使太監立刻將人拖向屏風后。李妃在劇痛中瞥見劉妃綴滿東珠的裙裾，那雙蜀錦軟底鞋上沾著幾根橘色絨毛，"姐姐...你的鞋..."驚雷劈開夜幕的剎那，嬰啼刺破雨簾。劉妃接過襁褓的手穩如鐵鑄，藏在袖中的藥粉隨著轉身動作飄入炭盆。當李妃掙扎著支起上半身時，只看到郭槐高舉的烏木托盤——剝了皮的貍貓蜷在血泊里，臍帶上還系著半枚鎏金長命鎖。剝皮貍貓脊骨處的血玉玦突然震顫，缺口處涌出黑霧。霧中浮現九百年前商紂巫師剜心獻祭的場景——九十九名戰俘的頸血正澆灌著未成形的玉玦。劉娥腕間崩裂的佛珠滾入血泊時，每顆檀木珠表面都裂開細縫，露出微型玉玦核心，珠內封存著歷代因玉玦而死的冤魂，韓信的麻繩、郭威的黃旗、趙光義的蠟丸在珠中輪轉。郭槐皂靴碾碎佛珠的剎那，靴底暗紋與玉玦缺口咬合，地磚縫隙滲出蕭何捧盒長跪時的冷汗。"妖星現世！"欽天監的嘶吼混著雷聲炸響，李妃的指甲摳進床柱雕龍的眼眶。她分明記得方才剎那，瞥見劉妃襁褓邊緣露出的明黃內襯，那本該是皇子才能用的五爪團龍紋。春桃的慘叫聲從耳房傳來時，李妃突然暴起抓住接生嬤嬤的衣襟。老婦人袖中掉出個油紙包，尚未融化的褐色藥丸滾落血泊——正是能致幻的西域阿芙蓉。殿外忽起喧囂，劉妃貼身宮女驚惶來報："娘娘，小皇子突發急癥！"暴雨沖刷著青石磚上的血痕，李妃被拖往冷宮途中，聽見慶云殿傳來真宗怒斥："把這妖婦用的艾草全部燒了！"她仰頭任雨水灌進喉嚨，齒間還殘留著參湯里的鐵銹味，那根本不是百年老參，而是能致血崩的商陸根。三日后，尚宮局記載：李淑妃產下妖物觸怒天威，其貼身宮女春桃撞柱而亡。而劉妃宮中當夜抬出的沉香木桶里，埋著件浸透羊水的襁褓，金線繡的"仁"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冷宮的銅鎖銹死在第十個深秋，李妃蜷在霉爛的稻草堆里，指尖撫過磚縫間新長的青苔。月光從缺角的琉璃瓦漏進來，照見墻角那串歪斜的劃痕——三千四百七十五道，恰是仁宗在資善堂開蒙那日。"娘娘，該喝藥了。"啞婢捧著陶碗的手布滿凍瘡，藥湯里浮著半只死蜈蚣。李妃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中，摸到虎口處厚厚的繭子——這是常年拉弓才會留下的印記。冬至夜，北風卷著雪粒子砸向窗欞。李妃將最后半塊茯苓餅塞進墻洞時，突然摸到捆著油紙的匕首。泛黃的紙上畫著慶云殿密道圖，落款處一點朱砂，恰似春桃眉心的花鈿。子時三刻，冷宮西北角的狗洞傳來三聲鷓鴣啼。李妃裹著啞婢偷來的太監服鉆進密道，青磚縫隙滲出的血水浸透膝頭——二十年前，春桃就是被活活釘死在這條暗道里。汴河碼頭的晨霧中，李妃將金鎖片縫進粗麻衣領。艄公的竹篙挑起殘破的河燈，她瞥見燈紙上未化開的"仁"字，忽聽得渡口兵卒議論："劉皇后昨兒誕下嫡子，官家要大赦天下呢。"七載寒暑，陳州城最大的繡莊出了位獨眼繡娘。客人皆嘆她繡的龍睛鳳羽栩栩如生，卻不知每根金線里都纏著半闋血書。中元夜，李妃在河燈里放入繡著貍貓換太子圖的帕子，卻見上游飄來盞描金宮燈——燈罩上赫然是仁宗周歲時的抓周禮單。一日，包拯的官轎突然被個瘋婦攔住。老婦枯槁的手攥著半塊鎏金長命鎖，鎖片上"承天應運"四字在暮色里泛著幽光。"大人可認得這宮里的物件？"她渾濁的右眼突然滾下淚來，"當年郭公公就是用這鎖片，換了我的皇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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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的詛咒》第二十七章 深宮貍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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