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體溫褶皺——高燒在骨縫里鑿出冰火兩重天

濤兄

昵稱：濤兄美篇號：8112790圖片：網絡(致謝) 月光被鐵窗切成霜片，一綹一綹掛在輸液架上。母親端搪瓷盆進來時，不銹鋼床欄正往她臉上烙下藍幽幽的冷光。塑料拖鞋蹭過地磚的聲音，讓小偉想起了幼時的春夜，母親蹲在井臺邊浣洗衣裳，木杵捶打粗布衣的悶響驚醒了露水。溫毛巾落下的剎那，皮膚突然記起胎兒時期的羊水。母親食指關節(jié)處的繭子滑過耳后，像老家屋后經年的青苔拂過鵝卵石。她左手無名指總沾著廚房的氣味――今夜是炒合陳年茶油的味道，在消毒水肆虐劈開一條歸鄉(xiāng)小徑。"汗發(fā)出來就松快了。"她的尾音帶著潮氣，和毛巾擰出的溫水同時墜進搪瓷盆。小偉數著吊瓶里跌落的星星，第三十九滴時，她的白發(fā)突然在月光里炸開成蒲公英，那些飄散的銀絲里裹著三十年前深夜喂藥的糖漬，二十年前縫在棉襖里的新棉花，十年前藏在高考飯盒底的荷包蛋。疼痛在凌晨兩點漲潮。關節(jié)縫里的巖漿即將噴涌時，母親的手掌突然按住小偉痙攣的小腿。她虎口處的皺紋卡住小偉的顫抖，如同兒時捉住他即將墜落的紙鳶。那些皺紋里蜿蜒的溝壑，此刻正奔涌著松針煮沸的藥香，草熏染的暖意，以及無數個他未曾留意夜，母親在陽臺上晾曬被褥時沾滿的月光。走廊盡頭的晨光漫進來時，母親蜷在陪護椅上睡著了。她圍巾滑落半截，露出頸側淡褐色的老年斑，像經年梅雨季在墻上洇開的痕。小偉忽然看清母親耳垂上那個小坑――那是小偉七歲發(fā)燒咬出的齒痕，此刻正與輸液針眼在晨曦中沉默對望。護士拔針時帶出一串血珠，母親驚醒的剎那，帶著油腥味的掌心已貼上小偉的額頭。這個動作讓二十年前的井水、十年前的姜湯、昨夜第三十八遍擰干的毛巾，突然在滾燙的血管里匯成溫泉。那些被疼痛揉皺的時辰正在她掌紋里一寸寸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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