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處（1）

老桃樹

此心安處（1） 1 田野 指縫太寬，時光太細。人老了，手上沒肌肉了，滿把的時光之沙，眨眼功夫就從指縫間流走了，而只在手掌的皺紋里殘藏些許時光的沉渣，扒開溝溝壑壑的皺紋，依稀看見汗漬的記憶。又是麥田綠浪翻滾的季節，可惜麥田里沒有了守望者。 戴頂草帽，坐在水渠邊看麥田。這水渠，是我1975年冬天“學大寨”時曾經挽著褲腿跳進冰碴子里挖過的；那麥田，是生產隊里最好的一塊土地，每逢收麥子的時候，隊長總是安排我夜里睡在地頭看麥子的。如今，水渠里早就沒水了；我當年夜里看麥子睡在路邊一棵楊樹下，樹早就不見了。 承包土地時，每戶都要這塊地，只好按人頭均分，我娘分了二米寬一長溜，我不在家，也沒人種，這么窄也沒法種，只好給了我堂哥。我堂哥每年送半袋子白面，送半袋子玉米糝，我娘就高高興興。三十年前，我哥給我說那塊地是“咱娘的地”；二十年前給我說是“咱的地”；如今，我娘不在了，我哥給我說那塊地是“他的地”。我哥給我說，那塊娘的承包地在娘去世后就按照規定轉給了他兒媳婦了，好像我這個在縣里混十幾年的人對土地承包政策一無所知一樣，我也就只好假裝著不懂，我娘的地就名正言順成了我堂哥的地了，久占為業是一種現實。我也不打算耕種，也沒有向我哥追回那一溜地承包權的意思。因為在那塊地旁邊的地下，躺著我和堂哥共同的爺爺奶奶，不能讓他們不安。 不管是誰家的地，有人耕種就好。村里人把這塊地叫“體己地”，并且幾代人始終沒有改變在這塊地里種麥子的習慣，因為這里肥沃，地頭就是小河，能澆水。年年能不能吃上白面饃饃，就看這塊地了。 我對這塊地情有獨鐘，我知道關于這塊地的很多歷史。每年來地里看看，坐在地頭就有腳踩到土地上的踏實感，心也沒有懸空感了。 微風習習，綠波涌動。今年這塊地的麥子不好，上個月河南一直沒雨，并且不斷刮大風，影響了麥子的授粉和抽穗。正當各家各戶都在興師動眾抗旱的時候，前幾天又下一場雨。雨不大，但救了急。麥地里的麥穗明顯不如往年飽滿，并且長度不夠，這嚴重影響到了每穗的籽粒數目。老農民的說法，這塊地是個欠年。但這塊地不代表全村的地，全村的地不代表全鄉的地，全鄉的地不代表全縣的地，全縣的地不代表全市的地，全市的地不代表全省的地。上個月很重要的新聞發布會上，發言人說，下去看了看，今年的麥子豐收在望。其實，去年種麥子的時候，我就知道又是一個豐收年。 綠浪翻滾。現在的麥子品種好，抗倒伏。麥浪過處，“風吹草低見牛羊”，一眼看見麥田里新添了幾座墳。以前這塊地都舍不得埋人，地太好，指望這塊地收麥子吃白饃。現在也無人顧忌這些了，誰家老人走了，就埋在自家的責任田里，讓這些老人與土地融為一體，成為真正的永遠的麥田守望者。 此心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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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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