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城隨想

水金時

出發來上海之前，抽時間去臨縣逛了一圈，不成想卻有意外收獲。 在睢縣的北湖公園對面，發現了一座名為“襄園”的小園子。起初，只當是縣里隔出來的普通的一隅，沒想到進去后轉了一圈卻驚覺，這竟是宋襄公病逝時的襄邑行宮的舊址，里面有他的巨型雕像和陵墓。看到陵墓神道的那一刻，我忽而覺得自己非常無知淺薄，竟不知在離自己家鄉這么近的地方，安葬著這么一位歷史上的風云人物。 史料記載，宋襄公出生年月不詳，卒于公元前637年。他姓子，名茲甫，是上一代國君宋桓公的次子。相傳，宋國王室是商朝王室的后裔，創始人是周天子冊封的微子啟，商丘就是宋氏的封地。宋國自建國，共歷34位君主，國祚綿延750余年。這七百多年間，宋國出了孔子、墨子、莊子和惠子四位華夏先賢圣人。由此可見，宋國禮儀之隆、文化之昌。 宋襄公即位之時，齊國在齊桓公的治理下正處于鼎盛時期，襄公本人也參與了葵丘會盟，見證了齊桓公稱霸的過程。可想而知，他的內心同樣渴望宋國強盛起來，成為天下公認的強者。在這種背景下，宋襄公勵精圖治，趁后來齊國五公子內亂，迅速讓自己強大起來，開始圖謀稱霸。 盡管史料明確記載，宋襄公并沒有成為讓諸侯國臣服的真正霸主，但是齊國勢衰后，宋國的確就是當時區域內的最強者，或許也正因為這種原因，司馬遷才認為襄公是足以和齊桓公等人并列霸主的強者之一。 宋襄公的歷史評價非常具有爭議，有人贊美他仁義有信，有人又批評他虛偽殘暴。然而，無論如何他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周襄王十五年，也就是公元前637年夏季，在經歷過泓水之戰的大敗后，宋襄公病發而逝，葬在了襄邑行宮內。 　　毋庸置疑，如今位于睢縣的襄園定是近代所建，甚至我們也可以肯定，在動亂時期，宋襄公的陵寢必然也遭受了荼毒，但這不影響我這樣一個普通人在此憑吊他一番。 我拾級而上，安靜又莊重地沿著神道走到了宋襄公的墓前，爾后躬身一拜。能在兩千多年后，還有普通人來墓前祭拜，這該是多么驚人的榮耀。哪怕我只是偶遇，哪怕我臨時起意，手中并沒有豐厚的祭品，襄公若泉下有知，也該欣慰。是啊，他應當欣慰，畢竟華夏那么厚重的歷史，并沒有把他曾經的光輝徹底掩蓋。 　　我在墓前佇立良久，思緒早已隨著當天狂烈的風飛向了未知的時空。也許，這便是我能想象得到的屬于一個人的最大榮耀吧！泱泱華夏，數千年歷史，能在史書上留下幾筆的人數不勝數。不要小看這寥寥幾筆，我們絕大多數人恐怕窮極一生，也沒有資格讓史官耗費那幾滴墨水。宋襄公做到了，而且還得了一個“春秋五霸”之一的響亮名頭，僅憑這一點，他受得起后世人的一拜。 然而，我想到的也不僅僅這些，還想到了一些讓人難免唏噓的事情。譬如，強如宋襄公這樣的一代霸主，到頭來不過是眼前隱沒在蒼松翠柏中的一座土墳丘，我們普通人恐怕在幾十年或者一百年后，連這樣的一座土疙瘩都不再擁有。可我轉念一想，人都沒了，又何苦執著于埋骨之地是否還存在呢？ 　　前幾天，無意間瀏覽到一位博主拍攝的關于洛陽歷史文化名人墓碑的短視頻。自己立即去查了一下資料，赫然發現光洛陽市在歷史上留下筆墨的歷史名人的埋骨之地，多達上萬。若加上邙山的歷代皇家陵寢，得有十多萬座。這是何等驚人的數據！ 時間的車輪沒有停歇過，無論人們活著的時候是多么強大或者弱小，它都會無情地在他們的墳頭攆過。哪怕榮耀如帝王將相，又或者是名垂千古的文壇領袖，不消幾年光景，也必然是雜草叢生。這可能是世間最大的公平吧。 　　一想到時間是如此的公正，我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人生在世，最多百年光景，曾經走過的路、認識的人、聽過的曲，早晚會消散在肆意的風中。這風啊，它不問你從何處來，也從不問你欲歸向何處，只會一股腦地裹挾著一切橫沖直撞。風力弱的時候，它會帶著我們的靈魂和思緒停在一處花叢中，風力強的時候，它甚至能把我們的快樂和煩惱帶到高山和大海上。若風有靈，大概也知道我們所有人，終其一生都想看一看許多無緣相逢的風景吧…… 　　于是，我迎著當日的烈風，悄悄地離開了宋襄公的陵園。來的時候是不期而遇，走的時候是豁然開朗，人生中能有幾番這樣的體會，也算不虛此行。 我深刻地明白，相比于宋襄公，相比于歷史上那些能臣名將以及舞弄筆墨的風騷文客，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可滄海到底有多大，誰也說不清。說不定，某年某月的某日，我同樣會和這些名噪一時的能人在“滄海”里相遇。 到那時，或許我們都只是一粒沙子，或許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又或許我們都成了能把歷史和記憶吹散的一陣風吧…… 2025/05/02于上海外高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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