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學校山里娃

廣木居峰

2025年5月3日是涿鹿縣著名女作家、尊敬的楊素梅大姐辭世一周年忌日，特發此文，以示紀念。 　　這篇文章是30年前的春天，在縣文聯工作的楊素梅老師到石門鄉各小學采訪，我時任石門鄉中心校長陪同前往。所到之處，她不僅在學校與教師座談交流，還與村干部、學生家長及村民廣泛了解實際情況，做了詳細記錄，回去后以“童心”為筆名寫了這篇報道，發表于《桑干河》“六一”專版。 山里學校山里娃童心 在山里，學校依然很神圣。在山里，教師依然是受人尊重的知識人才。在山里，大多數樸實的土里刨食的農民依然把孩子們的出息寄托在學校，維系于知識。在山里，嘗到科學種田甜頭的立志要致富一方的帶頭人明白治窮一定要先治愚。上輩人窮在沒文化沒技術，下輩人再不能因為沒知識而繼續貧窮。因為上輩人窮得讀不起書，窮得顧不上讀書。現在雖然還不太富裕，可是畢竟還是可以花幾百元錢供孩子們讀一讀書的，起碼讀完初中，讀完高中。不能繼續窮下去，不能讓窮惡性循環，不能再無奈于窮，無奈于窮山惡水。不能再滿足于靠天吃飯，滿足于低收入低生活水平低智力。 山里學校 石門鄉小學小考成績在94年前一直在大堡片四個鄉名列榜首，入學率排第一。石門鄉的蕎麥川小學連續六年獲全鄉第一。石門鄉小學的作文在《中國小學生作文精選》《全國小學生臨場作文佳作選評》《中國少年文學家》《百家作文指導》等11家書刊上發表計69篇，不少作文還獲了獎。中心小學少年先鋒隊大隊連續四年獲全縣“紅旗大隊”稱號。這些成績或許在同行中，在山外的學校不足為奇。但是，這不是在富庶的城鎮，也不是在得天獨厚的桑干河兩岸，而是發生在干旱的山區，發生在山高石頭多，出門就爬坡的高寒深山區。一切事物的變化都是一個量變的過程。任何行動的根都源于理論導向。所有成效都決定于決策者的決心和決定。石門鄉小學能取得以上成績，源于石門鄉村領導對學校的重視，對教育的關注。1985年慶祝第一個教師節時，這個鄉訂了優化教育10項規定，即翻蓋舊校舍，興建新學校；培養吸收優秀教師入黨；為民辦教師創造轉正條件；提高教師福利待遇；逢年過節慰問教職員工；為外來教師解決菜地；優先批給教師房基地等。從那時起，有9名教師入黨。左衛、小斜陽、馬家廟、高家莊、蕎麥川五個村為教師劃撥一份口糧田一份菜地，并派人無償耕種，收獲歸教師。村里人沒菜吃，可教師不能缺菜。羅晏溝、左衛、小斜陽、蕎麥川四個村還沒有實現小康，卻首先翻蓋了校舍。羅晏溝村翻蓋11間，小斜陽10間，左衛5間，蕎麥川6間。全鄉教師的房基地優于村民的。在蕎麥川村，每年農業提留共4400元，用于學校的就達2500元，村里投資1800元為學校翻蓋了校舍。每年村里為學校拉5噸煤，電費、水費都由村里掏，連辦公用紙也由村里買，一買一刀。蕎麥川村36歲的年輕支書馬清江深沉地說：“我們去邢臺市巨鹿縣參觀，人家一個村辦企業就有10個大學生。為啥人家能搞好？因為人家有人才，咱這里窮就窮在沒人才。我們蕎麥川139人，只有3個高中生，5、6個初中生，搞啥啥賠，經營啥啥不行。不是沒項目，就是找上啥好項目也搞不好。咱山里孩子不是天生就傻，而是教育跟不上。我們準備要從教育抓起，從孩子們抓起，種下富種，扎下富根。我們這一代富不了，下一代可不能再窮了。”于是，蕎麥川村規定一，在全鄉統考時，成績名列同年級前三名，獎該生家5個義務工；連續兩學期均列前三名，獎10個義務工；連續名列前三名，免該生家全年一個人義務工。規定二，凡參加書法、美術比賽取得名次者，鄉第一名獎10元，第二名獎8元，第三名獎5元，出席縣級比賽獎30元；學生作文，每被采用一篇按刊物級別獎：鄉10元，縣20元，市30元，省40元，全國50元。規定三，為學生免書費和雜費。除保證學校經費外，及時為學校添置必要的教具。規定四，六一兒童節前村里出錢統一為學生購買服裝。教育在山村上升到如此重要的位置，這是山里進步的曙光，是教育戰線的重負。這是山里的希冀。這是鋪下的富裕，打開的富門。 山里娃 山里的山沉默厚重，山里的娃也樸實憨態。山里的水清純明凈，山里的娃也心地善良。盡管社會上許多不正風氣也悄悄吹進山里，帶進山里，污染著山里。但是畢竟大山執著地伸展臂膀護衛著山里的凈土，鄉村彎曲的路延緩了污穢的浸漬。山里的孩子們還沒有像許多城里的孩子那樣把“我”與社會對立起來，處處以“我”為核心。還沒有道德滑坡，他們的身上還保存著中華民族許多的優良傳統。他們的心還沒有完全冷漠，還沒有更多趨向低級，趨向躁動和滑向犯罪邊緣。在老師們千方百計的引導下，在少先隊形形色色的活動中，山里的孩子們不僅學習好，而且思想好。他們懂得“為他人服務，生命才有價值。”懂得“只為一個人活著是卑鄙，只為自己活著是恥辱。”從1990年起，石門鄉小學的孩子們就開始把自己的言行與社會緊緊拴系在一起。他們組織了學雷鋒小組，在為人民做好事的路上邁開了小小的腳步——楊木林小學第四中隊的隊員們自動組織了三個“為民服務小組”，為村里三個老弱病殘老人送水。郭元章老人病了，孩子們湊了三元六角錢為老人買回了藥。蕎麥川小學的少先隊員宋興、馬龍為本村孤寡老人打柴500多斤。牌樓溝小學王成同學步行往返10里多路為鄰居王振昌買藥，買回藥又幫著熬藥。羅晏溝小學孩子們自動湊錢為村里孤寡老人買食鹽、堿面、醬油。石門村年過八旬的史其花老奶奶無兒無女雙目失明，小學第五中隊分三個學雷鋒小組為史奶奶和祁桂花奶奶打掃衛生、做飯、抬水。左衛小學的孩子們用拾廢鐵、鞋底、繩頭等廢品賣來的錢換飯碗、火柴送到村五保戶老人手中。小斜陽村孩子們輪流為盲人高元德送水；高家莊小學孩子們打柴送給五保戶米勝和陳秉元兩位老人。小流水溝村少先隊員曹晶、曹森為獨身老人曹玉連送水、拾柴、燒炕、掃院……“向雷鋒那樣做人”是這里少先隊提出的口號。孩子們走到哪里就把好事做到哪里。孩子們包了所有孤寡老人和五保戶、殘疾人的吃水、燒柴問題，有的孩子還為老人燒飯、洗衣服，過春節時掃房貼對聯。老人們無不夸孩子們，說孩子們比他們的親耳親女還親。史其花老人用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三塊錢全部買了鉛筆分送給孩子們。楚福久老人感動地跑到村廣播室去表揚孩子們。在這里，一茬學生畢業了，又一茬學生接過照顧老人的擔子。大流水溝村學雷鋒先進個人王清海轉學了，二年級的馬春兵主動接過這份義務，解決張義老人的吃水、燒柴問題。在這里，爭做好事蔚然成風。楊木林小學賈效寶同學連續五年為學前班的小弟妹們生爐子埋爐子；石門小學田文婷同學用自己的錢為班集體布置學習園地；楊木林小學孫學斌同學在回家路上撿到一壺柴油，輾轉從高家莊找到了失主；楊木林小學米海紅、米振宇同學拾到80元錢歸還了失主；石門小學幼兒班小同學林紅梅拾到一塊手表交給就教師……六年來，這里的孩子們做好事數萬件，件件樁樁不勝枚舉。這些好事如山里的花靜靜地開在路旁山坡崖頭上，給山里帶來春綠綻開夏紅。這些好事如山里的小草稚嫩嫩地蔓延在田間山頭，翠成青山秀水一方風景。在幫助人中升華了自己。在做好事中成熟了生命。在一點一滴的積累中筑就了高大。在思想教育過程中促進了智育發展。 山里教師 山外的人不知道，山里的娃6周歲就開始住校。因為山里不少村子太小了，小的不能設一個學校。于是，沒有學校的山村的娃們就在剛到上學年齡，就被送到幾里十幾里外有學校的村去上學。近年里小學設了學前班，娃們是6歲上學，6歲上住校，6歲上離開父母接受教育。于是，山里的教師不僅是教師也還是保姆。娃們太小了，常常有人一泡尿尿在褥子上，老師們每天去查宿舍，伸手摸摸娃們的褥子濕不濕，濕了就拉出去曬。娃們病了，老師得去請醫生。抱著娃打針服藥。不到非叫家長不行時，小病小恙全由老師和工友管。為此，山里的老師們比山外的老師更具許多的愛心和責任，更具無私的奉獻精神。1982年，楊木林小學米玉貴老師的妻子由于一人耕種了13畝責任田，又擔負全部家務，還要管兩個孩子，長期勞累坐下了病。最后胸部劇痛起來，急需送醫院檢查治療，可米老師的班再有半個月就面臨應考。米老師為難極了，一邊是愛妻的生命攸關，一邊是學生的人生抉擇。他的知己妻子理解他，答應堅持到學生畢業再去醫院。可是，三天后，她的病情惡化，離開了人生。年輕的賢惠的妻子丟下13畝地和一兒一女去了，沉重的生活過早地奪去她要強的生命。米老師家的生活從此大轉折，他夜夜在家中摟著幼小的一雙兒女懺悔地哭，日日堅持給孩子們上課。學生們幼小的心靈被這一人生變故震駭了，精神升華了一次。節節課堂鴉雀無聲，篇篇作業公正清晰。米老師的兩個孩子被他們背著抱著搶著帶。妻子去了，米老師開始擔起雙重擔子。白天他把愛心給了兩個失去母愛的孩子，晚上他挑燈夜戰，把愛心分給班里30個學生。那年他擔的五年級畢業班有24個孩子考入了國辦中學，創本鄉有史以來最好成績。米老師沒有倒下，他一邊進修文化知識，一邊改革傳統的教學方法，探索適合當地兒童特點的課堂結構和教法。沉重的家務和高度的敬業精神，大個子米老師體重下降到不足60公斤，稠密的頭發也脫得稀疏了。但是米老師的教學成績一年一個臺階地上升。到1989年，他的班累計有34名少先隊員被鄉團委評為鄉優秀少先隊員，7名評為縣三好學生。他個人也5次受到鄉黨委特殊嘉獎。石門鄉中心校有一個紅領巾文學社，辦了一份《春芽》小報。從1990年3月至今，一共辦了79期，發表小學生作文300多篇。中心校長楊存山主動承擔起小報的主編和刻寫。學校沒有條件，他的辦公室不足14平米，卻住著他和另一位老師。放兩張床和一張很小很舊的辦公桌。就在這間斗室里，他不僅要要抓中心校的教學工作，抓德智體全方位的工作，還要一一審閱老師們選送的作文，親自刻印著小報。一個臺燈，是他用廢話筒改制的。他作為一個10所小學的校長，出處帶頭嚴以律己，就連他80歲老父親摔折腿骨，他在家侍候了3天，也同樣按制度扣了工資。90年楊木林村遭受火災，他把獲地區十佳校長的100元獎金全部捐獻給災民。他會接樹，每年義務為教師們接樹，為教師義務理發……他就是憑著這么一股實干精神，增強了凝聚力，帶領小學教師們在貧困的山溝里跋涉著、奮斗著。54歲的王效周老師是唯一一個還在一線教書的老教師。他連續3年沒有請過假，沒有因個人私事耽誤教學。就連他母親去世，他也只在家3天.他利用所有的節假日認真地備課。病了一邊輸液，一邊堅持上課。他還和學生們為病倒在床上的祁桂花老人清理大便。高家莊小學白九域老師和蕎麥川小學的白九洲老師是親兄弟。這兄弟倆都在小村里任復式班，哥哥白九域少言寡語卻走一處搞好一處，弟弟白九洲一連6年教學成績奪得全鄉第一名。他們在教學上沒有什么絕招，就是憑功夫。白九域是一至三年級復式班，白九洲是一至五年級大單級外加學前班，共教20個學生。他們在做飯時把一個學生叫到眼前，一邊做飯一邊叫學生背課文，或者叫學生在地上聽寫生字，今天叫這個，明天叫那個，從不讓時間空過。楊木林小學26歲的郭文閣老師說：“教師如果不愛學生就不可能干好教育工作。”她愛學生，她的學生病了她親自護理晾上開水照顧吃藥。有的小學生剛入學，離不開家，她上街買上糖葫蘆哄孩子留下。她的學生鞋壞了，她遞給一雙鞋。她教的三年級成績在全鄉名列第二。她的工作深受學校和家長的歡迎，也深受學生愛戴。她從石門校調出時，不少家長都哭了。秦鳳鳴老師已退休，但是他退而不休，無償回學校擔課。王玉錄老師為在假期里為學生義務補課，家里責任田雇人種。曹萬軍老師轉成了公辦，依然實打實地一絲不茍地工作。楚會文老師早晨3點鐘回家去鋤地，7點準時趕回學校上課。馬春葉老師教的一年級在全鄉考第一名。石門校的主任教師王壽海，馬家廟校的米義祿，左衛校的白巨琴……在這里，無論提起哪一個老師，人人都有感人的事跡。這些老師大多數是民辦，一個月只掙100元左右工資，可是他們卻挑著山里教育的大梁。是他們以優異的成績報效著山鄉，滋潤著禾苗，澆灌著幼樹。是他們以自己的敬業精神，培養了上進好學的山里娃。 山里的牽掛 1990年石門小學的一封信，打動了原縣長馬兆泰爺爺的摯情和愛心。他一次次地給孩子們來信，一次次地給學校送書。即使回了蔚縣老家，仍然牽掛著石門可愛的孩子們。馬爺爺每年為孩子們寄錢送書，從90年開始已先后兩次送書五次寄錢，共計為孩子們送來上千元的書籍和款項，和山里孩子們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誼。為了實施“希望工程”，團縣委從香港、北京、珠海、天津和本縣為這里27個家境貧困的孩子找上了救助對象。聯系“希望工程”捐助款1萬。他們克服經費緊張的困難，先后三次向石門小學、楊木林小學和紅領巾文學社捐贈圖書、文具、紅領巾等，合款800余元。最近，他們又向楊木林中心校108名學生每人贈送了一個鉛筆盒和一支鉛筆，為石門小學少先大隊送了少先隊隊徽。縣交通局連續五年為楊木林小學拉煤，縣教委為石門小學圖書室送來了書柜。縣關心下一代協會、縣婦聯、縣教委多次為或者每年送書。縣文聯的《桑干河》為孩子們的作文出過專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今年5月14日，我縣民營科技工作者王乃佐經團縣委引薦，向楊木林中心校送去價值2155元的贊助物品，其中有中文打字機1臺，油印機1臺，《春芽》報印刷紙8000張，稿紙20本，還為該校訂了15份《中國少年報》、15份《小學生學習周報》。王乃佐同志還救助了本鄉3個孩子讀書，并多次為這3個孩子送學習用品，給零用錢，今年春節還給孩子們購買新衣。當今社會，有貪污成巨富者，有清貧的奉獻者，有民間自發的慷慨贊助，有一桌吃掉一頭牛的敗家壞國之舉。孩子們的迷茫是社會的悲劇，是大人們的罪惡，教育的困惑是民族的沉淪，國家的不幸。欣喜的是還有不少的純潔的孩子們，還有拼搏奉獻的清貧的教師們。“六一”兒童節前夕，我們不僅為孩子講幾句話，送幾本書，我們真該為孩子們想的再多點，考慮的再遠點了。因為孩子們是祖國的未來。因為今天的孩子是明天的大人。因為明天的繁榮發展依靠他們。 ——此文原載于1995年《桑干河》慶祝“六一”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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