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剪的端午尚培元

含笑原野(周會芳)

中篇小說連載（20） 　　面條撈碗里，秀芳喊爹吃飯，喊了幾聲才喊應。秀芳說，俺爹真是耳背了。吃著飯，秀芳問娘，“杜甫”剪好沒有，我捎走。馬桂花停下筷子，從碗沿上方看秀芳一眼，遲疑說，吃飯吧。吃罷飯，秀芳洗著碗又說，我把“杜甫”捎走？馬桂花看著窯門外，又遲疑說，刷碗吧。洗了碗，秀芳朝娘說，走，去窯里看看你的剪紙。 　　秀芳想，娘剪的“杜甫”肯定掛在那孔窯洞里。 最里邊那孔窯洞，是馬桂花的剪紙室。馬桂花走在前頭，開了窯門，光線一下子撲進去，照得門前白亮亮一片。秀芳眼前一恍，光暈里似有亂云飄浮，鳥影閃動，心頭陡地一悸，不敢邁動腳步。馬桂花開了燈，秀芳慢慢看清，窯壁上掛滿娘的剪紙。一幅《留余》，以康百萬莊園的“留余匾”為藍本，配了石榴和鯉魚，音“余”，“留”下“田”字剪成了圓形的太極圖。匾上文字是留耕道人的《四留銘》，清朝同治年間進士牛瑄的書法，“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子孫。”鞏義是夏朝古都，“尚黑”是夏文化遺存，黑色為色中之王，沉穩高貴，莊重渾厚，馬桂花把文字也剪作黑色。另一幅《河洛風情》，剪有洛神，女媧，洛陽牡丹，黃河鯉魚，石窟寺飛天和帝后禮佛圖，還有十二生肖，戲曲臉譜，虎頭福豬，南瓜玉米，山川田野，皆是河洛地區特有物象。秀芳細細看著，忽而生出一種敬畏，感覺進來得有些唐突了，隨身帶入的俗世氣息，是否會打擾洛神的安寧？是否會褻瀆剪紙靈性的呼吸？ 　　秀芳忽然說，娘剪得真好。 然而，秀芳始終沒有看見娘剪的“杜甫”。 秀芳再看一眼“田”字變幻的套色太極圖，忽而覺得黑白分明的基調里隱藏著古老和神秘，一黑一白，一陰一陽，悠悠旋轉，深邃莫測。秀芳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窯洞似乎也震蕩起來，眼前漂浮起一個個彩色臉譜和人物剪影，如是戲曲里的花臉和彩旦，似是神話里的妖怪和神仙。臉譜和神像在半空中碰撞，震得窯洞里塵埃飛揚。秀芳額頭上驚出細細汗珠，奪門逃了出來。跳到院子里，眼前忽然陽光燦爛，隨后出來的馬桂花，莫名地站在面前。 熏風徐徐吹來，天空里有幾朵云彩飄過，遠遠傳來幾聲“嘎嘎”的歡叫，那是河洛匯流處野鴨的叫聲。秀芳朝著天空望一眼，說，我想再去看看河洛匯流，再看一回太極圖。 馬桂花說，去吧。 馬桂花又說，那個“杜甫”，回頭我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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