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次去奶奶家,她總是高興地拉著我的手,問我想吃什么,而我也總是胡亂回答:“什么都行。”說完就跑出去找小朋友們玩了。我們踢毽子,蹦間,跳繩,不知不覺已經晌午了,奶奶來喊我吃飯,回到小院里,一股蔥花熗鍋的香味撲面而來,不用問,奶奶做的肯定是手搟面條。那時,生產隊每年只分幾十斤麥子,爺爺奶奶平時都是吃玉米面高粱面,省下這點白面留著過年和我來了以后才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遇到刮風下雨不能出去時,我就在家里守著爺爺奶奶玩,一段一段地背誦奶奶教給我的那些童謠:“拉大鋸,扯大槐,槐樹底下搭戲臺,小孫子也看戲。”這時奶奶就問我:“你是不是俺家的孫子呀?”我說:“是啊。”然后再接著背:“瞎話瞎,一大掐,鍋臺上種著二畝瓜,瞎子看著,聾子聽著,啞巴喊著,瘸子趕著……”爺爺則教我念一些繞口令:“一出門,走十步,拾了塊雞皮補皮褲。”</p><p class="ql-block">傍午,奶奶就開始做飯了,有時包餃子,有時打餡餅,更多的時候還是搟面條。奶奶麻利地和好面團,稍稍醒一會兒,然后在炕上放好案板,用手把面團壓成厚厚的面餅,再用搟面杖往四邊搟,面餅稍大一點時,就把它裹在搟面杖上,一縮一放地搟起來,眼看著面餅越來越大,越來越薄,奶奶再把面餅一層一層地折疊好,非常快地一刀連一刀切下去,那些細細的面條,整整齊齊地碼在高粱桿穿成的蓋簾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奶把案板翻過來,在專門用來切菜的一面切上幾刀大白菜,就到灶臺前生火,用吃飯的小勺舀上一勺油放進鍋里,等油熱了,放進花椒、蔥花、蒜片,再舀上一勺自制的黃豆醬,這時,誘人的香氣迅速彌漫開來,我湊到鍋臺前,深深地吸幾口氣,奶奶摸摸我的頭,把白菜葉倒進鍋里,翻炒片刻,再加上足量的水,然后蓋上鍋,“咕嗒咕嗒”地使勁拉起風箱,大把大把地往灶膛里添柴禾,不一會兒,水就開了,奶奶把面條下進去,用筷子輕輕挑一下,再開鍋時,面條就熟了。</p><p class="ql-block">我連忙幫奶奶在炕上鋪包袱皮,放小飯桌,拿筷子,奶奶怕燙著我,不讓我端碗,我就三下兩下竄到炕頭上坐好,飯桌兩側的炕沿則分別是爺爺奶奶的位置,爺爺已經先坐下了,等奶奶一碗一碗地把面條端來,我們就開飯了。剛出鍋的面條太燙嘴,我就先吃一塊提前蒸好的山藥,再狼吞虎咽地吃面條,面條下面,有時會藏著一個荷包蛋,那是奶奶特意為我打上的,她和爺爺從來舍不得吃一個。一碗面條被我一掃而光,常常是吃得滿頭大汗,感覺像是吃了美味佳肴。放下碗,抬起頭,奶奶正慈愛地看著我,問我要不要再吃一點,這時,我就會學著奶奶的腔調說:“頂著嗓子眼了,一口也吃不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奶還會搟一種“包皮面”,就是分別和一塊白面,和一塊高粱面,把白面分成兩份,下面鋪一份,中間放上高粱面后,再蓋上一份白面,用雙手壓緊,再用搟面杖慢慢地搟成面條。這種面條兩面白,中間紅,像是現在的夾心餅干,可當時這么做并不是為了更好吃,而是為了省下一點寶貝似的白面。</p><p class="ql-block">有時實在沒有白面了,奶奶就給我們壓饸饹。饸饹全部用高粱面來做,可是高粱面沒有粘性,根本和不成面團,這就要摻進一些“添加劑”,這種添加劑就是榆皮面。那時人們常吃高粱面,榆皮面生意就應運而生,有人專門從事這一行業,把從四處找來的榆樹皮磨成粉,然后走街串巷叫賣。經常來我們這一帶賣榆皮面的那個小商販長著一個奇特的嘴巴,他的下嘴唇非常非常大,而且顏色發黑,從遠處看,像是叼著一個大皮球。他每次來了,我們就追著看,看夠了,就回家去叫大人們來買榆皮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誰家都有這東西,像食鹽一樣,一日三餐離不開它。奶奶抓一把榆皮面放進高粱面里,把它們和成深紅色的面團,切成小塊,就帶我去路南的那個奶奶家,她家里有一個饸饹床子,一條街的人們都到這里來壓饸饹。奶奶把面團放進圓圓的凹槽里,讓我端著蓋簾在下面接著,她就到另一頭去使勁把木杠往下摁,凹槽上方的圓木就深深地壓進來,把面團往下擠,面團便順著底部的一個個小窟窿爬出來,變成圓圓的饸饹條了。當我們壓完,后面已經有好多人在排隊等候了。回到家,奶奶把饸饹條做熟,我一樣吃得非常香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奶還是搟雜面的高手。雜面可不好搟,技術不好的人,常把雜面搟粘了,搟破了,切不成條,但在奶奶手下,不聽話的雜面一樣能搟的像紙一樣薄,切的像掛面一樣細。奶奶把白菜葉炒的半熟,有時還放上一段辣椒和幾粒花生豆,然后加些水,放進雜面條,等面條熟了,水分也吸收的差不多了,奶奶把炒鍋直接放在桌上,我早已迫不及待了,伸長了脖子,伸長了胳膊,可著勁地往嘴里填。怕我上火,奶奶還格外熬了稀飯,等奶奶把稀飯盛來,我早吃飽了,這時候,只恨自己的胃口太小,嘴巴還沒過癮,肚子已經裝不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歲月匆匆,我吃著奶奶的手搟面一天天長大了,我們的生活條件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只是,來不及享受美好生活的奶奶,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離開了我。這些年來,我吃過不少山珍海味,高檔筵席,但在我的心目中,都沒有奶奶的手搟面好吃。奶奶的手搟面已經成為我遙遠的美好的回憶了。</p><p class="ql-block">想念奶奶的手搟面,更想念奶奶。</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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