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創新——新詩論（四）

獨孤行

我將幾篇詩論的順序做了調整，使其有循序漸進的效果，已發的五篇順序如下：詩貴情真——新詩論（一）詩的手法——新詩論（二）詩的意象——新詩論（三）詩意的創新——新詩論（四）功夫在詩外——新詩論（五）望各位大家指正！ 詩的創意創新，是指詩要“道前人所未道”的意境，換句話說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是詩的生命力之所在。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這首《登幽州臺歌》如橫空出世，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震撼古今。 不得不承認，古今最具創新力的詩人，還是非“詩仙”李白莫屬。李白那非凡的想象力，給詩歌的表現力開拓了巨大的空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竟然把月亮擬人化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染秋霜。”“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李白這樣驚世的句子俯拾皆是，不勝枚舉。他隨意揮灑，都能寫出新意，所以杜甫說李白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語不驚人死不休”，余光中說李白“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詩鬼”李賀也是一個創意大師，“黑云壓城城欲摧”，“石破天驚逗秋雨”，“天若有情天亦老”，“雄雞一聲天下白”。均為前人所未道。他的《夢天》，展現了他那非凡的想象力：“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濕團光，鸞珮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仿佛李賀那時就登上了月球。 王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等等，無不因“道前人所未道”而令人記憶深刻。 同對著一輪明月，南朝謝莊寫出了一句“隔千里兮共明月”（《月賦》），可謂創意。于是有了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之句，李白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用明月建立起地理空間的聯系。而李白“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劉禹錫“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讓月架起了古今空間的聯系。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讓明月成了“鄉思”的標簽，這都是創意，所以這些詩句及其全詩，至今讓人難忘。 同樣是“金陵懷古”，劉禹錫用“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感懷古今之變，杜牧用“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來感概南朝的亡國，而韋莊用“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感嘆六朝如夢一樣逝去，也是各有創意。 同樣寫愁，李煜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賀鑄是“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秦觀是“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李清照是“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又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 同樣面對春草，唐五代時牛希濟是“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因為詩人喜歡的女孩穿的是綠色的裙子，他愛上了處處的芳草。李煜是“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讓離恨和遍地的春草聯系了起來。而蘇軾是“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讓芳草成了愛情的象征。這都是詩意的創意創新。 還有“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李商隱）”，“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王昌齡）”，“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張泌）”，“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陸游）”，“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隱）”、“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王令）”等等，這些都是有創意的詩。 新詩同樣需要新意。顧城“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馮唐的“春風十里，不如你。”海子的“面向大海，春暖花開”等，都典型的例子。尤其張棗的“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鏡中》），更是奇絕。仿佛毫無道理，但又充滿詩意。這就是詩的創新創意。 席慕容《一棵開花的樹》，用在佛前求了五百年，變成了愛人路旁一棵開花的樹。當所愛的人無視的走過，花便落了下來。詩句說“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以此說明緣分的不易，這就是詩意的創新，道前人所未道的創新，這也是這首詩令人不能忘懷的原因。 還有龐德的“人群中這些幽靈般的臉龐，濕漉漉黑色枝條上的花瓣”（《在地鐵車站》），里爾克的“我像一面旗幟被空曠包圍……我認出風暴而激動如大海。我舒展開來又卷縮回去。我掙脫自身，獨自/置身于偉大的風暴中。”（《預感》）特朗斯特羅默的“落日像狐貍悄悄潛入這國度/瞬息點燃荒草”（《果戈里》）等等，這都是具有創新的詩意。 只有創新創意，才能給詩以生命。現代人工AI發達，它可以在現有詩庫里為你組合一首看起來不錯的詩，但它絕對寫不出超出現有創新意境的詩來，這是只有人，只有真正的詩人才能做到的。 20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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