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碗盛著的江南

陳愛國

上海虹橋高鐵站的電子屏跳出"西安→嘉興"時，玻璃幕墻外正懸著半濕的朝陽。大女兒突然出現在車窗口，她要從這里登車陪同我們一起到嘉興。列車員從車廂走廊經過時，對著我們多看了兩眼，或許在疑惑這對白發老人為何現在要從關中平原來這里尋南湖煙雨。其實從二十三日下午十九點多開始，我們在西安站坐上動車臥鋪后，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運行，次曰上午不到十一點就到了嘉興。車上睡了一夜，早上起來時便覺心曠神怡。這些年來我喜歡自駕游，很少坐過火車。這次還是退休十多年來第一次坐動車組，心情不免有點激動。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江南水鄉風景、數不清的高樓大廈和嶄新的廠房，特別是那一排排漂亮的農村小別墅在眼前一晃而過，感覺這一帶變化實在太大了，我已經有點不認識江南了。感謝一位朋友，他親自開車陪同我們游覽，使我們短短幾天時間游歷了許多景區。一九八五年暑假，我和愛人及兩個女兒曾來過一次江南。當年青絲黑發正值壯年，如今我和愛人都成了步履蹣跚，滿頭白發的老人。也許是上次游歷江南時印象太深，四十年后的今天，已到耄耆之年時卻又想起游江南了。 南湖革命紀念館的自動扶梯載著我們緩緩上升，玻璃穹頂漏下的天光里浮動著百年前的星火。展柜里那只青瓷茶碗釉色溫潤，講解員說一大代表們曾用它分飲過南湖水。四十年前在無錫黿頭渚，愛人也是愛不釋手的把玩一個紫砂壺，非要我也給買她一個。而今再游江南，我眼前卻突然浮現起舊時的情景。 南湖不只有輝煌的革命歷史意義，更是一個非常著名的旅游風景區。它位于杭州上海之間，水光瀲滟，游人如織，綠樹成蔭，古樟成林；并有奇花異草和亭臺樓閣點綴其中。湖心島上的煙雨樓更是將山水古建融為一體，乾隆御筆親書的石碑立于觀景臺上，引人注目。兩棵千年銀杏樹一左一右，豎于樓前，直指蒼穹，讓人肅然起敬，更令人留連忘返。 烏鎮的青石板醒得比人早。我們算是早到的游客，臨河客棧的木格窗欞才剛剛推開，露出藍底白花的土布簾子時，滿載游人的烏篷船已到跟前。搖櫓的漢子用長篙點破河中天，漣漪蕩碎了白墻黛瓦的倒影。我數著石橋洞頂垂下的花苞，忽聽前面傳來老伴的笑聲。她正與賣定勝糕的阿婆比劃著年輕時學過的幾句的蘇州話，我卻對這些輕雅妙漫如外語般的話兒一句也聽不懂。 北方人很少有人知道鹽官，但一說錢塘江觀潮大家肯定就都知道，鹽官就是錢塘江觀潮的最佳處。現在雖離潮期還有幾個月時間，但到觀潮點一游也不亦樂乎！看到毛主席觀潮留詩的亭子，看到觀潮堤邊的高塔，看到觀亭臺的票價公示牌，心想最貴一兩千元的觀潮臺票價，怕是打死我也不會為過個眼癮，來掏這么多錢！ 終于來到了杭州，導航把我們帶進錢塘江邊的一個小區。叔父一家住在這里，我們稱為十爸十娘。昨天他們聽說我們要來，一大早就買菜買肉做準備。到達時十爸就在小區門口迎接我們。十娘在家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最重要的是十娘還專門給我們做了旗花面。在千里之遠的杭州能吃到親人做的家鄉飯，那心情自然無比激動。飯后我們便驅車到靈隱寺游覽。 西湖把所有的橋都浸在暮色里釀著。從靈隱寺歸來的路上，女兒非說飛來峰是濟公的酒葫蘆所化。夜游船推開月光時，女兒又指給我們山上流動的霓虹，那多像兩條火龍，一上一下，正欲騰飛。而我的目光卻總被保俶塔旁那盞孤燈牽去，它多像四十年前所住賓館樓頂的航標燈，照著我們在蘇堤上夜游。斷橋的石碑被游客摸得閃光發亮。一個老漢笑著遞來一袋蓮篷和一盒黃色的枇杷，嘴里還說著："白娘子當年可沒這口福，買點嘗嘗吧"，惹得老伴趕緊掏錢成交。雷峰塔電梯升到最高層時，我想起外孫昨晚上微信，“你們晚上吃的魚是西湖里撈上的吧？”，女兒趕緊給他回復說，“那是有名的西湖醋魚！” 也許是行程安排緊了點，主要還是我們年齡大了，腿腳不靈便，昨天我的腳心還打了個水泡，影響走路。不論怎么說，總體感覺這次出行很順利，這幾天天氣也好，不冷不熱，每天涼風習習，所以這次出游并不覺得多累。感謝天公為我們這次江南之行增光添彩。 虹橋站的告別比想象中輕盈。大女兒往我們包里塞進兩盒食品，說是路上吃，油漬在紙袋上洇出淡黃的花。窗玻璃上，似乎映出我們模糊的倒影，那是四十年前的倒影，此刻仿佛與江南的煙水疊成同一片漣漪，融在一起，既朦朧又深刻。我突然想起當年乘火車到上海時，在車上人太多沒好好吃飯，下車后在街上到處找賣面條的飯館。最后好不容找到一家餛飩店，每人要了四兩，服務員一下了端來十六碗，把一個飯桌擺得滿滿當當，鄰桌上的人都投來詫異的目光。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上海的餛飩是一兩一碗，因而出了個大洋相。而這次我們游覽完靈隱寺下來時，在一個飯館吃了頓飯，點了幾個普通菜，我要了一碗牛肚面就三十八元，一共花了二百七十元。說明這兒的飯菜要比咸陽武功一帶貴多了。所以昨天下午到上海入駐虹橋高鐵站附近凱悅嘉軒酒店后，與老伴的侄兒一起還共進了晚餐，邊吃邊諞，其樂融融。今天下午從西安北客站回來時，到武功一家飯館，先咥了一頓蘸水面解個饞。我突然想起現在的江南，多么像青瓷碗里盛著的珍珠，是那么的美麗多彩，那么的嬌潤清亮，又是那么的令人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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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