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應好友邀,與一位已經退休的滬上老領導兼老朋友,結伴去南京。我們都共同喜好中華文化,而南京這個城市,號稱六朝古都,十朝都會,不缺的就是歷史人文典故。所以,此行一為會友,二為訪古,我們戲稱為到南京去蕩馬路。</p><p class="ql-block"> 4月23日,我們分別乘坐高鐵從杭州和北京出發,中午同時抵達南京南站,入住奧體中心的金奧酒店,簡單吃個便飯,便直奔雞鳴寺。雞鳴寺始建于西晉,禪宗初祖達摩當年在這里見到梁武帝,也是在此折一葦而渡江,該寺自古就有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寺之譽。我們如此景仰雞鳴寺,其實是為了寺內的一座建筑“豁蒙樓”。</p><p class="ql-block"> 清末,兩江總督張之洞常登臨雞鳴寺,和形同義子的門生楊銳把酒問茶,帷幄時事。楊銳為張之洞鐘愛的五大弟子之一,晚清維新變法時楊銳參加“公車上書”,組織“強學會”,都得到張之洞的支持。變法失敗后“六君子”殉難,張之洞為紀念楊銳,在雞鳴寺最高處建了此樓,以杜甫詩句“憂來豁蒙蔽”命名。戊戌六君子當時可是慈禧老佛爺最痛恨的人了,張之洞如此行為,真可謂政治不正確。但是,我卻每每都為其情義和骨氣所打動,多么難覓的人生知己。</p><p class="ql-block"> 湖南“義寧陳氏”,從陳寶箴、陳三立到陳衡恪、陳寅恪,一門儒素,數代清華??芍^“三代承風鑄精魂,文化讬命生死以”。陳氏望族中的散原老人陳三立,也曾積極參加維新變法,變法失敗之后,時年僅僅四十歲的他,寫了一首詩:“憑欄一片風云氣,來作神州袖手人”,從“維新公子”轉換到“神州袖手人”。陳三立也是張之洞最為器重的幕府中人。陳三立的墓就在杭州九溪,我曾無意中行走時到過。還有浙江人袁昶,也是晚清重臣,官至太常寺卿,全面負責總理衙門的外交事務,也被以“莠言亂政,語多離間”的罪名殺害,他也是張之洞的門生。袁昶死后葬在杭州八盤嶺,后被移至杭州的南山公墓,我曾專門去尋找過。從張之洞與他們的關系上,我感悟到,人生在世,除了家人,最親密的首推師友。無論是存是亡,是長是少,生命中有了良師益友,人生才值得回憶。</p><p class="ql-block"> 雞鳴寺背依明城墻,下瞰玄武湖,遠眺紫金山,景色佳絕,環境清幽,“雞籠云樹”為清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清康熙、乾隆二帝南巡時曾多次到此??滴醯墼}寫“雞鳴古跡”,乾隆帝又賜“古雞鳴寺”匾額。我們走進雞鳴寺,到處是人,不見清凈,連進香都要盤長隊,而且都是年輕人,我們兩個老者混在其中很是扎眼。陪我們的南京朋友說,現在的年輕人,在上班和上進之間,選擇了上香,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社會現象。我們經過了大雄寶殿,藥師殿,直登山頂的豁蒙樓。現在的豁蒙樓已經成了面店,進入店內看到墻上的“豁蒙樓”題匾,還有朱自清散文《南京》里的那段話“在一排明窗的豁蒙樓上,吃一碗茶”,這才有了朝圣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豁蒙樓居處最高,遠處紫金山,面前玄武湖,近處曾為南朝王城的臺城,盡在眼中。三兩知己,臨窗而坐,一壺清茶,最適宜了?;砻蓸亲怨啪蜑樵娙四透柙亜俚兀瑥堉粗小督鹆暧斡[詩·雞鳴寺》,陳三立著有《登鷄鳴寺豁蒙樓》《豁蒙樓晴望》等詩,黃裳著有《金陵雜記·豁蒙樓上看濃春》,等等。1929年,國學大師黃季在中央大學和金陵大學任教時,曾邀約當時金陵各大學名流陳伯弢、王伯沆、胡翔冬、胡小石、王曉湘、汪辟疆等齊聚豁蒙樓,寫成“豁蒙樓聯句”,并傳誦一時。如此文化寶地,怎么就不能搞得文化一點呢,真的為之可惜啊。</p><p class="ql-block"> 豁蒙樓左邊是觀音樓,供奉著反坐觀音像,佛龕上還貼有一副對聯:“問菩薩為何倒坐?恨弟子不肯回頭?!钡顑冗€供奉有泰國贈送的釋伽牟尼和觀世音菩薩銅像各一尊。豁蒙樓右邊即為景陽樓,樓上對聯一副:“雞籠山下,帝子臺城,振起景陽樓故址;玄武湖邊,胭脂古井,依然同泰寺舊觀?!边@副對聯包含著關于雞籠山、臺城、玄武湖、同泰寺和胭脂古井等遺跡的故事。景陽殿內一口古井,名胭脂井。隋兵南下滅陳,陳后主與寵妃張麗華投入此井,后人也稱此井為辱井。如今的雞鳴寺與“臺城”、南京古城墻及九華山連成一線,成為一處極具文化魅力的新景點。如今在豁蒙樓或胭脂井看臺城,恐怕最能夠懂得“無情最是臺城柳”這句詩的深意了。這個世界,不曾改變的,恐怕只有山水之間的云起云落了,我竟忽然有了“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雞鳴寺山門右拐,走過解放門,就是玄武湖。我們沒有時間享用,也就只能在高處遠觀了。五年前,老父親在南京鼓樓醫院住院,陪護期間我曾漫游過玄武湖。玄武湖上有五個小洲,珍珠般撒在湖面上,每個小洲的景致都很美。在一個小洲上我看到了東晉詩人郭璞的衣冠冢,描寫玄武湖景色的名句“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就出自他的詩詞?;蛟S是受西湖風景的熏陶,我對玄武湖印象最深的,是那婆娑煙柳,一溪煙柳萬絲垂,小舟撐出柳陰來。如果少了柳樹,這一湖碧水的情就淡了。曾經培養出蘇雪林、馮沅君、黃廬隱、袁昌英、唐圭璋、曾昭燏、程千帆、沈祖棻等學術大家的胡小石。他長期任教的南京大學和他的住所,都離玄武湖不遠,他也最喜歡玄武湖的柳樹,有段時間未去,便會想念,這個喜愛到老也不改。老病臥床時他在詩中寫道:“獨臥層樓舊感生,煙波咫尺隔高城。湖陰柳色風吹改,休怪流鶯有怨聲?!焙∈f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聰明人要下笨功夫,旅游訪古也一樣,走馬觀花收獲不會大。</p><p class="ql-block"> 南京的新街口、鼓樓、大行宮一帶,尋常巷陌,龍騰虎踔。出了雞鳴寺,我們各掃了一輛共享單車,穿街入巷,尋找一個又一個人文歷史遺跡。先后找到了或者經過了:國民政府中央研究院舊址,中共代表團梅園新村辦事處舊址,雍園一號白崇禧公館,國民黨中央大學,三青團中央黨部舊址,中華民國司法部舊址,中華民國總統府,民國中央大禮堂等。還有長江路與太平北路口的江寧織造府。我了解江寧織造府,不僅因曹雪芹的紅樓夢,還有杭州人袁枚。袁枚仕途不順,屢遭小人非議,乾隆14年,以父逝養母為名辭官,在南京小倉山“隨園”隱居生活,此園即為江寧織造曹寅家族的“西園”。我在杭州東園巷居住了近十年,袁枚出生的故居和我同一條巷,雖然是隔了幾百年的鄰居,也總是記得。</p><p class="ql-block"> 是日晚餐,朋友招待,品嘗淮揚菜。人和人的相遇,哪怕只是擦肩而過,也是修來的緣分。這些老朋友,都多年未見了,很是期待這次相聚。晚宴在建鄴區江東中路華彩天地的“龍吟九品”。建鄴區在南京城的西南,我們游覽的玄武區在南京城的東北,從東北到西南斜穿整個南京城,大約是下午四時,我們開始騎車去赴宴。南京的道路我們不熟悉,又逢下班高峰,僅依靠手機導航,一路馳騁,用時近兩小時,行程近15公里,準時到了飯店。老友相見,熟稔依舊。他們聽了我們的一天游歷,都不相信,都為我們點贊,老當益壯。這幾個朋友都已經退休,但是看上去也就是50歲出頭,正是經驗豐富,精力旺盛的年紀,就都退休了,多么可惜,這也是一種無奈吧。歲月易逝,美好難忘。酒逢知己,一醉方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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