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佳話——夢里相逢（之一）

謝善驍

<h1> 民族英雄岳飛、于謙相繼落戶杭州后，使嫵媚的西子湖，多了幾分颯爽英姿；文弱的錢塘城，也有了一種陽剛雄風。然而杭州還在等待第三位英雄的到來，而他也終于不失所望地來了，他就是張煌言。<br> 在張煌言生活的明朝末年，歷史又重演了南宋時期黑暗而屈辱的一幕。置身于斯，他飲泣吞聲，悲憤難訴，不禁引起對岳飛的深切懷念，曾和岳飛《滿江紅》原韻，以深沉的感情寫下一首《滿江紅·懷岳忠武》詞：<br> 屈指興亡，恨南北黃圖消歇。便幾個孤忠大義，冰清玉烈。趙興城邊羌笛雨，李陵臺畔胡笳月。慘模糊，吹出玉關(guān)情，聲凄切。 <br> 漢宮露，梁園雪。雙龍逝，一鴻滅。剩逋臣怒擊，唾壺皆缺。豪杰氣吞白鳳髓，高懷眥飲黃羊血。試排云待把捧日心，訴金闕。<br> 明末領(lǐng)導(dǎo)抗清斗爭失敗后，張煌言不幸被俘。面對死神的降臨，他毫無表現(xiàn)出對生的留戀，也未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悲戚。在離開故鄉(xiāng)鄞縣（今浙江寧波）押解去武林 (即杭州)之際，張煌言帶鐐赴難，視死如歸，吟下了一首明志述愿的名詩《甲辰八月辭故里》（其二《入武林》）：<br> 國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guī)煛?lt;br> 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br> 慚將赤手分三席，敢為丹心借一枝。<br>　　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br>　　詩中迸發(fā)出一股強烈的國家民族意識，以及身雖死而志不移的悲壯情懷。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張煌言，想到自己將要追隨他素來敬慕的英雄岳飛和于謙，在他們的長眠之地殺身成仁，感到無尚欣慰。慚愧的是自己赤手空拳舉兵失利，死后斷不敢與兩位先賢并立三席，但仍祈望借西湖一隅長臥，以明示自己的赤膽忠心。留身武林，自己死后也會像伍子胥一樣，駕馭素車白馬，驅(qū)使錢江怒潮，與來犯之敵作一殊死戰(zhàn)斗。他的這一愿望更明確地坦露在《憶西湖》一詩中：<br>　　夢里相逢西子湖，誰知夢醒卻模糊。<br>　　高墳武穆連忠肅，舔得新祠一座無?</h1> <h1>　　張煌言（1620～1664年）字玄著，號蒼水，鄞縣(今浙江寧波)人。自幼胸懷雄心壯志的張煌言，秉燭夜讀，聞雞起舞，勤學苦練，成了文武雙全的優(yōu)秀人才，十六歲時就參加了秀才考試。在這次考試中，崇禎皇帝心血來潮，別出高招，下詔考生除要完成常規(guī)文科試目外，還需加試射箭。結(jié)果許多年及弱冠而手無縛雞之力的考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武舉科目弄得不知所措，狼狽不堪。惟有張煌言卻胸有成竹，鎮(zhèn)定自若。在眾目睽睽之中，他拉弓如滿月，射箭似流星，連發(fā)連中，矢無虛發(fā)，贏來一片喝彩聲。<br>　　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清軍入關(guān)，清世祖建都北京，揮師南下。面對洪水猛獸般的來犯之敵，弘光朝廷的權(quán)臣們卻正忘乎所以地上演著同室操戈的激烈黨爭，南明將領(lǐng)也正在長江防線上兵戎相見，進行著你死我活的內(nèi)斗。其時為死守揚州而浴血奮戰(zhàn)的軍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們正在為保衛(wèi)一群丑陋的南明君臣而流血犧牲。弘光政權(quán)僅僅存世一年就壽終正寢，昏庸腐朽的弘光帝被清兵虜獲，送往北京處死。<br>　　南京失陷后，群雄乘機紛起，各路山大王為了拉大旗作虎皮，不遺余力地鉆到朱家垃圾箱撿破爛，尋覓收羅殘留的皇族胄裔。于是杭州的潞王朱常淓(1645年)、應(yīng)天的威宗太子王之明(1645年)、撫州的益王朱慈炲(1645年)、福州的唐王朱聿鍵(1645～1646年)、紹興的魯王朱以海(1645～1653年)、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1645年)等南明政權(quán)的微縮版相繼出籠，其中以魯、唐二王政權(quán)稍具實力。稍后在廣州和肇慶又冒出唐王朱聿鐭(1646年)和桂王朱由榔(1646～1662年) 兩個南明政權(quán)。至于其他龍游、揭陽、夔州、南澳的極微型政權(quán)，更是不值一提了。</h1> <h1>　　在明末清初那一幕幕令人眼花繚亂的滑稽戲中，卻涌現(xiàn)出一個個流芳百世的民族英雄。弘光元年(1645年)，當清兵連破揚州、嘉定、杭州等城，寧波已成浙東孤城時，當?shù)氐呢暽緦幍取傲裆迸陌付穑偌瘮?shù)千百姓于府城隍廟起兵抵抗。抱病趕來的明舊大臣錢肅樂被公推為義軍領(lǐng)袖，舉人張煌言也參加了這次誓師抗清集會。之后他受錢肅樂之托，奉表到天臺請明宗室魯王朱以海到紹興行監(jiān)國事，并被任為翰林院編修、兵科給事中。<br>　　次年五月，清軍渡過錢塘江，魯王在石浦守將張名振護衛(wèi)下自臺州出海逃往舟山，張煌言趕回鄞縣故里，與老父、繼母、妻兒子女訣別，追隨魯王而去。殊不知福州唐王與紹興魯王一山二虎，彼此各不相讓，磨擦不斷，使魯王無法登陸舟山，遂流亡福建。張煌言與張名振重返浙東與舟山地區(qū)，組織招募義軍，在四明山的平岡結(jié)寨而守，與大嵐山寨的義軍首領(lǐng)王翊聯(lián)合抗清，破上虞，克新昌，拔滸山，威震四明山方圓八百里。<br>　　魯王在張名振擁戴下于1649年駐蹕舟山，張煌言被授兵部左侍郎。時隔兩年，清軍兵分三路攻舟山，張煌言和張名振力圖圍魏救趙，奉魯王率軍北上攻吳淞。然而舟山卻遭到清兵的重兵圍攻而失陷，張煌言、張名振只得率部泛海至廈門依附鄭成功。新的機會促成了張煌言同抗清名將鄭成功的聯(lián)合抗戰(zhàn)，自1652年至1655年，張煌言與張名振、鄭成功的武裝力量合兵三入長江，曾二抵燕子礬，但均因兵力單弱，無功而返。<br>　　1658年，永歷帝封鄭成功為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張煌言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當年乘清軍進犯云貴之際，以福建為據(jù)點的鄭成功謀劃向內(nèi)地大舉深入，他率領(lǐng)十萬水師，攻占樂清，進取溫州，張煌言率軍與之會師。但在進入長江前，颶風將鄭成功戰(zhàn)船毀壞，使作戰(zhàn)計劃受挫，被迫撤回廈門。次年，鄭成功再次整軍出擊，張煌言與他在崇明會師，聯(lián)軍北伐，溯長江而上。在鄭成功的軍隊攻克鎮(zhèn)江的同時，張煌言的軍隊也進駐了蕪湖，繼而占據(jù)了四府三州二十四縣。捷報頻傳，震動東南，湘贛魯豫等省志士紛紛前來聯(lián)系，準備響應(yīng)。接連的勝仗，使抗清形勢一度出現(xiàn)曙光，氣息奄奄的南明朝廷似乎有了一點生氣和活力，但這究竟是起死回生的跡象呢，抑或回光返照的表現(xiàn)?</h1> <h1> 無情的事實粉碎了天真的幻想，勝利只不過是失敗和滅亡的煙幕彈。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鄭、張二人各自聯(lián)軍孤軍深入，兵力分散。而這時清軍又施緩兵之計，諸府州縣多要求商談求和，使鄭成功一時忘乎所以，麻痹輕敵。張煌言對此深感不安，寫信給鄭成功，希望他迅速攻打其他郡縣并命令陸軍急攻南京。然而鄭成功卻耽于酒宴，坐失良機，及至清軍援兵溯江殺來，措手不及。在突遭失利之后，為了保存自己一方實力，他竟置張煌言軍于不顧，撤鎮(zhèn)江、瓜洲及駐守長江流域的軍隊，徑自率兵回廈門去了。<br> 鄭成功軍一撤，張煌言頓時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獨木難支，自知不敵。他曾西進與李自成殘部荊襄十三家義軍聯(lián)系，希望重整旗鼓，舉兵再戰(zhàn)，但沒有成功。計劃失敗后又遭清軍夾擊，全軍覆沒，他不得不偕同僮仆楊冠玉化妝潛行二千余里，在沿途人民保護下才得以返回浙東。勢單力薄、孤掌難嗚的張煌言在浙東家鄉(xiāng)仍滿懷信心，不懈努力，不久重新樹起反清大旗，于1660年率部復(fù)在臺州臨門島駐扎。當他與抗清志士聚會一起時，感到十分欣喜，發(fā)出無聲的感嘆并寫下了《賦得相逢俱是歲寒人》一詩：<br> 相逢俱是歲寒人，遲暮偏驚搖落辰。<br>　　鴻雁接天關(guān)塞影，漁樵滿地雪霜身。<br>　　論交四海慚兄弟，抗節(jié)千秋泣鬼神。<br>　　此日炎趨應(yīng)不少，道傍裘馬正紛綸。<br>　　無奈大勢已去，時不再來，重新創(chuàng)造一個抗清的暖春氣候談何容易。張煌言雖然竭盡全力，卻已無力回天了，不得已讓將士分散隱蔽，自己則匿居浙東距南田島六十里的懸岙島，希冀潛伏待起。生活在荒島海灘上，仰望海鷗翔海，俯看牡蠣鋪灘，生活已經(jīng)艱難，而前景又很渺茫。黃宗羲后來在《兵部左侍郎蒼水張公(煌言)墓志銘》上，憶及其摯友的崢嶸歲月時，不禁發(fā)出一聲感嘆：“念昔周旋鯨背蠣灘之上，共此艱難。”</h1> <h1> 張煌言終于未能遂愿，叛徒徐元將他告密，使他不幸在住所被捕。清廷對張煌言的才能當然聞名已久，而更深知他在明末遺民中的威望之高和影響之深，因此令浙江提督張杰竭力勸降。不管是搖唇鼓舌的說服，還是甜言蜜語的勸誘，對于張煌言來說，都是一派胡言，一通廢話。他嚴正宣告：“父死不能葬，國亡不能救，死有余罪。今日之事，速死而已。”隨著張煌言的被捕，燃燒了二十余年的浙東抗清火炬，終于油盡火滅，吹燈拔蠟了。<br> 浙東民眾，從寧波到杭州，在聞訊張煌言遭捕后，十分關(guān)切他的生命安危，四處探聽他的押送行蹤。在張煌言由寧波押往杭州那天，當?shù)剜l(xiāng)親千余人聚集江邊，擺上香案跪地，默默地為他送行，莫不淚眼盈眶，悲憤填膺。張煌言穿著寬衣博袖的明朝衣冠，走下囚轎，穩(wěn)步走到江邊，撩袍下跪，撮土為香，朝鎮(zhèn)海方向拜了四拜，祝禱道: “大明兵部尚書孤臣張煌言辭別故里。”說罷站起身來，以深情的目光環(huán)顧父老，明眸傳情，向送行的百姓行跪拜禮：“煌言向父老鄉(xiāng)親們告辭了！”叩頭拜了四拜，然后義無反顧地從容登船。<br> 囚船緩緩離岸前行，耳聞身后人們的一片哭聲，張煌言十分感動，在船上揮筆寫下了《甲辰八月辭故里》（其一）詩: <br> 義幟縱橫二十年，豈知閏位在于闐。 <br>　　桐江空懸嚴光釣，震澤難回范蠢船。 <br>　　生比鴻毛猶負國，死留碧血欲支天。 <br>　　忠貞自是孤臣事，敢望千秋春史傳。 <br>　　船過錢塘江西岸頭蓬鎮(zhèn)時，一個和尚投詩于船，詩云：“馳騁東南征戰(zhàn)多，海隅孤臣陷網(wǎng)羅。此行莫作黃冠想，靜聽文山正氣歌。”張煌言看后，含笑而許。入夜，星稀月明，萬籟俱寂，他思情如潮，回顧自己舉兵二十年的戎馬生涯，勝敗起落，雖未完成復(fù)國大業(yè)，但也無愧于君國了。這時看守他的差役史丙以低沉的聲調(diào)唱起了“蘇武牧羊”古曲，張煌言心領(lǐng)神會，披衣而起說：“你也是有心人啊！然而我志已定，你不必擔心。”說罷，扣舷瑯瑯和之。面對素不相識的人們對他忠君愛國的激勵，張煌言感慨系之，在船上寫下名詩《甲辰八月辭故里》（其二《入武林》）。</h1> <h1><br> 押送到杭州后，清廷以名利權(quán)位相誘勸降張煌言無果，于是決定把他處決。清康熙三年(1664年)九月七日清晨，張煌言被綁赴杭州弼教坊刑場。他從竹轎中昂首闊步地走出，舉頭遙望鳳凰山，見江上青山夾岸，贊道：“大好山色，竟使沾染腥膻！”說罷，便命在旁官吏筆錄，口述《絕命詩》一首: <br> 我今適五九，復(fù)逢九月七。<br> 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br> 家破人亡不足惜，舍身取義垂丹青。就這樣，四十五歲的張煌言，追隨前輩的抗清志士，續(xù)寫了又一曲可歌可泣的愛國詩篇，而他的妻兒更先于他三天被害。在張煌言他就義后，英雄尸拋荒野，于是西湖邊上又出現(xiàn)了當年獄卒隗順冒死背負岳飛尸體外逃的感人一幕：一位人稱石和尚的西湖白蓮洲留錫庵僧人超直，滿懷敬佩之情，冒著殺身之險治棺木收殮了張煌言的遺骨，暫厝寶石山僧舍。寧波家鄉(xiāng)人萬斯大、紀五昌以及杭州人張文嘉等，按照張煌言生前遺愿，將其遺體安葬于西子湖畔的南屏山荔枝峰下，英雄生前戰(zhàn)友、堅不仕清的大學者黃宗羲撰寫了《張公墓志銘》。在張煌言這一南明最后的支柱崩塌之后，為西湖湊齊了悲情三杰。<br> 建墳后，墓碑不敢題真名實姓，墓前僅草草立一碑石，刻以“王先生墓”為標記。墓的外觀與普通百姓墓葬毫無差別，常年蒿萊叢生，荒僻難尋，清官府固然不明此墓底細，民間知情者也寥寥無幾。后來黃宗羲來到南屏山麓尋墓掃祭，尋覓很久方辨認出來。徘徊墓前，黃宗羲在日暮鴉歸之際祭奠同志戰(zhàn)友，追憶往事，想起當年曾與張煌言共舉義旗抗清，如今斯人早逝，自己也如同浮萍一樣漂泊不定，百感交集，賦下一首《尋張司馬墓》詩：<br>　　草荒樹密路三叉，下馬來尋日色斜。<br>　　頑石嗚呼都作字，冬青憔悴未開花。<br>　　夜臺不敢留真姓，萍梗還來酹晚鴉。<br>　　牡蠣灘頭當日客，茫然隔世數(shù)年華。</h1> <h1> 星移斗轉(zhuǎn)，事過境遷。遠去的大明王朝背影，最終在人們的視線之中逐漸消失了。為平復(fù)對英雄的追思和懷念之情，進而籠絡(luò)人心，狡猾的乾隆皇帝對幾位影響甚大的抗清英雄予以賜謚，并且為他們修墓建祠。隨著張煌言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被賜謚忠烈侯，“王先生墓”之謎底終于得以揭曉，英雄的壯烈行為大白于天下，人們在深感欣慰的同時又不勝唏噓。杭州一位叫吳乾陽的道士，籌資在南屏山荔枝峰下為張煌言重建了磚砌圓形大墓，并在墓碑鐫刻以“皇清賜謚忠烈明兵部尚書蒼水張公之墓”，辟筑墓道，豎立神道碑，上刻鄞縣學者全祖望撰寫張煌言一生經(jīng)歷的神道碑銘，墓道兩側(cè)分列著護墓的石人石獸，后人又在墓前建張蒼水先生祠和南冷亭。<br> 歷史實踐了張煌言的夙愿，西子湖畔果然添得一座新祠，這是張煌言以其忠烈一生所鑄就的。杭州無處不名勝，而荔枝峰卻并無盛名，只是在有了張煌言墓之后，踏上荔枝峰的游人開始多了。清朝一位文人秦瀛來到峰下，敬謁忠烈墓，緬懷張煌言，寫下《謁忠烈墓即以拜題遺像》一詩：<br> 孤臣夜向翁州泣，要保殘明一點血。<br>　　淚痕滴海海已枯，化為精衛(wèi)心不滅。<br>　　白楊何處吊西泠，云車風馬來南屏。<br>　　荒墳月出山鬼叫，荔枝峰下楓林青。<br>　　西湖三杰，精忠千秋；湖山有幸，日月增輝。能與兩位生前十分敬重的英雄岳飛和忠臣于謙圍坐西湖，并立三席，張煌言在天之靈足以無憾了。自湖濱添上這座新墓之后，從西湖北岸的棲霞嶺南麓，經(jīng)西湖西南的三臺山麓，到西湖南岸的南屏山北麓，岳飛、于謙、張煌言三位英雄的名冢，環(huán)繞了半個西子湖，與包圍著另一半西湖的杭州城遙遙相對。如今我們仿佛看到湖上三杰莊嚴肅穆地面湖端坐，矚望古都。與其說他們的英魂現(xiàn)在已得到輕松寬余，從而在悠閑地飽賞湖景、安享清福，不如說他們?nèi)圆桓市挠诋斈甏蠛煤由降臏S喪，依然圓睜雙眼，注視敵情，守護西湖，保佑民眾。</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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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佳話——夢里相逢（之一）

謝善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