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p><p class="ql-block">我因盼盼和玉滿的慘死哭了多少次？不知道。當然，我不是像祖母那樣當眾嚎啕大哭，而主要是在心里哭。</p><p class="ql-block">就這么在心里哭著，我又回想起父親當年是怎么和玉滿離婚來了。哦，母親還告訴過我這么一件事——這也是后來父親告訴他的：父親在那次所謂“開會”之后，是在夜晚天很黑的時候回到家的。當時他打開電燈一看，玉滿不見了，孩子不見了，但是，玉滿離開時隨身帶的一串鑰匙卻醒目地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這么一見之下，他只覺得眼前一黑，癱倒在地，嚎啕大哭。母親說：“當年你爸在戰場上拼刺刀，敵人的刺刀都從他的肚子上捅進去了，捅得腸子都流出來了，他都沒倒下去呀！”</p><p class="ql-block">人在痛苦的時候，往往什么都想，什么不可思議的幻象都會免不了在眼前映現出來。有一次，我正這么想著想著，忽然眼前一亮，仿佛看見：</p><p class="ql-block">當時父親癱倒在地哭著哭著，忽然外面有人敲門。父親擦把眼淚，站起來踉蹌地去開門。就在開了門的一剎那，父親忽然云開霧散，眼前好一派美麗的陽光：原來玉滿和盼盼回來了！盼盼一下撲上來，抱住他的腿，連聲叫著：“爸爸！爸爸！......”而他和玉滿幾乎同時張開雙臂，擁抱在一起，熱淚橫飛。</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還是因為眼前忽然一亮，我又仿佛看見：</p><p class="ql-block">夜深了，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照進屋子里。盼盼已經在她的小床上熟睡了，而父親和玉滿還擁抱在床，倆人有那么多說不完的話。</p><p class="ql-block">“這么說，你想好了？這可是丟官呀！”玉滿問。</p><p class="ql-block">“丟官算什么！富貴榮華如糞土！明天——明天我就找領導申請，回家種地去！咱倆抱著孩子回老家！酒盅盅挖米咱不嫌窮，爛大了的皮襖咱合蓋上！”</p><p class="ql-block">忽然，玉滿更瘋狂地擁抱、親吻起他來，斷線珠子般的熱淚灑在父親那寬厚的胸脯上。</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可是，唉，這畢竟都是我在“眼前忽然一亮”時的美好想象啊！我一邊想象，一邊在心里感嘆：“啊，生活，生活本該這么美好啊！”</p><p class="ql-block">父親是不是也曾這么“眼前一亮”過？不知道。但是，我敢百分之百地確信，父親因為當年他和玉滿的離婚，肯定腸子都悔青了——尤其是在他得到孩子和玉滿的死訊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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